活着就要创造,就要探索,即使肢体已经残疾,思想的火花也决不停止迸发。这就是生命,这也是许多诗人和艺术家在他们的作品里还没有表现出来的生命的美丽。
生命的追问
张海迪
生命是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不同的人会作出不同的回答。
有人说,生命就是有机体具有自我繁殖和复制的能力,能从自然界摄取维持这种能力所必需的养料。也有人说,生命除了具有维持在自然界新陈代谢的能力之外,还具有适应自然界的变化,对自然界进行适应性改造,促进自身进化的能力。在自然界里,生命以它丰富多彩的存在形态,精细微妙的组织结构,宏大完整的生存体系,构成了自然界精美壮观、无以伦比的景象。无数微生物潜藏在自然界的一切角落;形形色色的植物给大地、海洋,以致冰峰雪岭披上了色彩斑斓、绚丽多姿的外衣;数不清的千奇百态的动物,又为壮丽辉煌的自然景色增添了奔腾跃动的雄健和飞翔遨游的旖旎;还有人类,这自然造化中最神奇、最伟大、最美丽的创造,不仅使自然界生命的完美达到了颠峰,而且,还给生命赋予了崇高、尊严、博大和无限的创造力,那就是人的智慧。
自从人类有了朦胧的意识以来,人类就开始了对生命意义的探索。许许多多绚丽奇妙的远古神话,寄托着人类祖先对于生命伟力的想象和希冀,以及敬若神明般的崇拜。基督教《创世纪》的故事,只不过是人类早期对于生命繁衍能力的敬仰和畏惧的复杂情感的反映。古往今来的诗人,用尽一切最优美的词句,赞颂生命的美丽。从生命的孕育,婴儿的降生,孩子的成长,青春的勃发,爱情的萌动,到人的衰老死亡。这一壮丽的过程凝聚着诗人对生命的敬畏和对生命意义的崇高感。而艺术家则用手中的画笔和刻刀,无所顾忌地展现人的形体的美丽,深入刻画人的情感——这内心深处所表现出来的最细腻,最精致,最微妙的美的流露……人类用自己的力量和智慧,创建了无数辉煌的业绩,运动场上一个又一个世界记录的刷新,科技领域一项又一项发明创造的诞生,展现了人类生命力与美的无穷魅力。人类飞出地球的壮举和探索外星生命的尝试,表明人类生命具有藐视一切极限的气魄,生命力量和智慧的扩展是无限的。
每当我感慨人类这些辉煌成就的时候,我常常被一个问题困扰,人类的生命是完美无缺的吗?当人们尽情展现人类壮丽的生命的时候,又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现实,人类生命并非完美无缺,事实上,健全与残缺一起,才构成了人类生命的全部。
生命体从开始孕育诞生以来,就潜藏着不完整与不完美的种种危险,残缺是自有生命以来就伴随着自然界的,也是自人类诞生以来就一直伴随着人类的。当生命还孕育在母体之内时,就已经受到遗传、疾病和外界环境的影响,潜在着残缺的危险性。当人出生之后,这些因素因为他失去了母体的保护而变得更加直接和明显,残疾的危险性就更大了。因此,生命的美从来就是残缺的。
人们对真理的认识总是不断深化的,同样,人们对生命意义的认识也经历了艰难和曲折。当人们在赞美人类伟大的创造力的时候,或许不能忽略这祥一个事实,人类创造的物质和精神文明,是人类整体共同努力的结果,其中包括生命的残缺者。中国古代最早的神话里描写了一位残疾勇士——刑天,他与天帝争权,战败后被人砍悼了头,但他却以两乳为目,以脐当口,继续搏斗。在中国历史上还真实地记载着一些卓有成就的残疾人,春秋时的史学家左丘明,战国的军事家孙膑,西汉的文学家司马迁,晋时的医学家皇甫,唐朝的鉴真和尚,宋代的大将杨信……在世界历史上也有很多杰出的残疾人,比如荷马,塞万提斯,拜伦,欧拉,梵·高,爱迪生,罗斯福,惠特曼……前些时,我读了几本史蒂芬·霍金的书。霍金这个名字几年前对于大多数中国人来说还是很生疏的,自从去年他的《时间简史》和《时间之箭》等著作在我国出版之后,他对于我们已经不再陌生。或许人们会认为,一个思想深邃、知识渊博的理论物理学家,一个企图向我们描述时间和宇宙的起源和它们末日的大预言家,一个向我们预言了宇宙深处某个看不见的天体——黑洞的睿智学者,一定是个目光炯炯、精神饱满、体力充沛的人。但是,这位英国剑桥大学的著名学者,却是个患有脊髓侧索硬化症,已经完全失去了行动自由和生活自理能力的人,甚至连说话也只有他的秘书才能听懂。而正是这样一个严重残疾的人,用他的意志、毅力和智慧,顽强地在深奥的天体物理学领域里探索着,他那无懈可击的计算,精确的推论,常常与实验观察数据惊人地吻合,这使他的理论建立在科学的基础之上,也使他本人成为国际上有影响力的学者。
探索未知的领域,始终是人类永不疲倦的目标之一,也是人类认识自然、认识自己的有力手段,在这方面,一个残疾人却走在了许许多多身心健康者的前列。霍金以不屈的意志坚持理论研究,举行借助于计算机的演讲会,还出版了多部科普著作。霍金的成功,在于他懂得如何发挥自己生命的潜力,身体残疾了,头脑还能工作,他充分利用思维能力,让它发挥出能量。在未知的领域里深入地钻研下去。
人类的进步,就在于生命这种可贵的探索精神,不屈不挠的勇气和超乎想象的智慧。
我还想提到一个鲜为人知的人,最近我在《德国》杂志上见到了他。他就是德国探险家约亨·哈森迈尔。哈森迈尔七岁时在父亲的书柜里发现了一本《与珊瑚和鲨鱼作伴》的书,他入了迷。十年以后,他开始了洞穴探险的生涯。后来,他发现了二百多个洞穴和洞穴的延伸,并受法国政府的委托在地中海进行了水下探险。不幸的是,有一次他受美国电视公司委托在奥地利的沃尔夫冈湖底拍摄时遇险,身体高位截瘫。但是,哈森迈尔没有放弃生命,没有放弃探索生命意义的理想。他在朋友的帮助下,制造了一艘只能坐一个人的“洞穴号”潜水艇,开始孤身一人在地下千米深处、罕有生命踪迹的洞穴、暗河和湖泊里漫游。为探寻人们未曾到过的领域、他充满热情地工作着。
这是怎样的一种生命力啊!一个对事业执著热爱的人,即使是残缺的生命,也能爆发出令人难以置信的勇气和力量。没有霍金,人们对黑洞的认识也许还要推迟很多年,没有哈森迈尔,地层深处的很多奥秘也许还是未知的。夜晚,我们仰望满天繁星,当流星在天空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我们不会想到,有一个只能用头脑工作的人,正在为揭开宇宙的奥秘而沉思;阳光明媚的日子,当我们泛舟湖上,在碧波清风中流连的时候,我们也不会想到,在幽深的湖底探寻的是一个身体截瘫的人。但是,他们的残疾之躯同样展现着生命的活力,他们的思想同样闪现着智慧的光芒。人的生命的潜力是多么巨大,残疾带给人的痛苦也许远远超过其它困境带给人的痛苦,我想,残疾人甘愿忍受痛苦,展示自己生命力量的欲望,或许是健全人所难以想象的。
活着就要创造,就要探索,即使肢体已经残疾,思想的火花也决不停止迸发。这就是生命,这也是许多诗人和艺术家在他们的作品里还没有表现出来的生命的美丽。
生命是一个韵律,一个在两极之间不断颤动的现象。生命的韵律?奥修在生命中,每样东西都是一个韵律。只有在死亡里,事物才是绝对的,没有韵律。在生命中有一个韵律——白天来了,然后是黑夜。赫拉克利特说:上帝是夏天和冬天、白天和黑夜、饥饿和满足、生命和死亡。生命是一个韵律,一个在两极之间不断颤动的现象。你不能一天24小时地爱一个人,如果你试着这么做,你的爱就会变成死的。你可以对一个人强烈地爱上几个片刻,然后你必须移开,因为你必须放松。否则爱就会变成那么一种狂热——而那么一种狂热的状态,你怎么可能在里面保持24个小时呢?白天必须有黑夜伴随着,必须有休息、有放松。爱是兴奋。你无法永远保持兴奋。你必须爱、你必须恨同一个人,如果你爱他,就没有什么不好。记住,这是必须记住的要点:如果你爱他,那么没有什么不好。爱认可每一件事情,即使是恨。爱净化每一样东西,即使是恨。爱使每一样东西都变得神圣,即使是恨。你爱你的妻子,然后你恨她,她爱你,她又恨你。这使生命成为一个韵律。它不是一种死的单调。它有情绪的变化、季节的变化。这种变化是好的,因为变化是一种活的现象;否则,如果有人爱你、爱你、爱你,即使爱也会变得乏味。没有人能够这么去爱,一天24个小时的爱只能是装出来的。
试着理解这一点:如果你假装爱,那么你就能假装24个小时,但是这样一来,它就是虚伪的。只有塑料花才不会凋谢,只有塑料花才不会死,如果你真是活的,你就会死;那是生命的一部分。如果你真的爱一个人,你就会生气,那是它的一部分。而且这没有什么不好。只有当它变成整体的时候,它才变成一种罪恶。如果它被爱包围着……被爱的海洋包围的恨的小岛是美丽的。它是美丽的;它给予爱张力,它给予爱放松。它给予爱一个韵律,它使生命成为一个和谐的整体。只要设想一个世界:太阳从来不下山,而你一天24小时都必须醒着——3个星期之内你们都会发疯。这正是爱所发生的情形——你们都疯了,假装,虑伪的脸,面具,伪善,显示并不存在的……真正的问题在于,当你生气的时候,你不表现它,渐渐地,这种压制的心理机制变得如此根深蒂固,以至于每一件事情都变成虚假的。你没有感觉到爱,但是你要表现它,你没有感觉到慈悲,但是你要表现它——这样你的生活就是不真实的、不诚实的。诚实的生活像河流一样:它是变化的,它是运动的。有时候在夏天,河流完全消失了,只剩下干枯的河床。有时候在雨季,洪水决堤泛滥,形成一片汪洋。
只要试着看清:在生命中,两极之间有一个韵律,而人类却掉在一个陷阱里,因为我们决定要保持在一极上。你不可能保持在那里;你会向内移动,只有在表面上,你才试着装腔作势。然后整个生活都变成有毒的。然后每一样东西都进入每一样别的东西。在你的爱里面藏着恨,因为当你恨的时候,你试着微笑和伪装;现在它在你的血液里面,当你爱的时候,它就混合在其中。现在的人是一个掺杂的现象,是不纯的。这种情况的发生是因为你们所谓的宗教和道德的错误教育。他们都试着让你活在一极上。那一极他们称之为上帝、慈悲、爱——所有好的东西,所有正面的东西。另一极他们称之为魔鬼,所有坏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