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麟说:“棋道便是剑道,棋局隐喻整个的江湖,明争暗斗,腥风血雨,足不出户就能够决战疆场。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比下棋更公平,比它更加生动。”
“如果想让它更生动,那就是把那些活生生的人,用来代替棋子,棋子被杀,那么对应的人也要死。你的王恰好是与你同行的朋友,如果不想他死,那就努力赢我的棋。”
“想让他活下来,别无他法……”
龙北兆一阵惊愕,他注意到对方的“帥”竟然是南阁子。
“唐阁主……阁下可能天性残忍,对旁人性命可以当成儿戏。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兴趣……”
龙北兆接着说:“如果阁主真的希望能与我公平对局,不如换平常的棋子。”
唐麟完全不理他,挥手指向棋盘,说:“兵七进一。”
而对面高台之上这时候多了一个人,这个人正是吴纯钧,他在一旁观棋,脸上神情却非常忧郁。
他对唐麟说:“你喜欢杀人是你的事,又何必为难别人?”
唐麟阴沉冷笑,说:“江湖就是这样,不愿意杀人就要被杀,江湖的规则永远是这样,对每个人都很公平。龙少侠既然放不开手脚,那就索性认输好了。”
“我要是认输的话就怎么样,你能不能放过这些‘棋子’?”
唐麟大笑着,说:“放过他们?恐怕恰恰相反,你既然不能全力应战,这些棋子通通都要丧命,江湖上只有成王败寇,有的事情,不是嘴上认输就一定能输得起的。”
龙北兆知道自己处境已经进退两难,因此也不再口舌,应了一招:“炮二平三。”
卒底炮对七星卒。
棋盘中有一个手持钢刀的壮汉,他的作用就是保证棋手的命令可以在棋盘中有效执行,他一只手拎着囚徒,“棋子”在棋盘中果然就乖乖地听话了。
唐麟的七星卒对龙北兆的卒底炮,唐麟的第二手棋是“炮八平五”,而龙北兆应了一手“象三进五”。
他又开始发问:“唐阁主,你的这些所谓棋子,他们究竟都是些什么人?”
“都是一些棋界友人,和我下棋输了之后,就变成了我的阶下囚。”
“那如果是别人赢了你,结果又是怎样?”
他加重语气,说:“真是遗憾,还从来没有谁赢过我。”
龙北兆低声自言自语:“那倒未必。”
接着,唐麟走的棋是“炮五进四”,炮击中卒。
就在此时,不幸处在龙北兆一方“中卒”位置的中年男子被钢刀刺穿了身体,然后被壮汉丢到了棋盘之外,代替他位置的是红方的“炮”。
还未来得及阻止,活人的鲜血已经洒在了眼前的楚河之中,在龙北兆的眼前立刻就出现了一具面目僵冷的尸体。
龙北兆心中非常清楚,这绝不是棋子,那是活生生的人。
象棋又名象戏,本来就是象征着战争的游戏,也许象棋的魅力本就是厮杀得胜所带来的巨大快感。
龙北兆的潜意识里,极度渴望战胜对手,将他杀得片甲不留。
但是理智却清晰地告诉他,这不是象棋,这是截然不同的一个血腥的游戏。
这是鲜血淋漓的屠戮。
他绝不能让这样的对局再进行下去。
“唐阁主,你觉得这样的游戏很有意思吗?”
“才杀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你就心软了。龙少侠这样妇人之仁,如何成得了气候。”
“妇人之仁也好,心软也罢。我只想做好我自己,不想成为天气气候什么的。”
龙北兆接着说:“如果有一天,唐阁主你的性命也被别人捏在手里,是死是活也只是一句话来决定。到那时候,你要作何感想。”
唐麟大笑着说:“不会有那样一天的。”
龙北兆纵身跳入棋盘,顺势挥剑,割开柴浩身上的绳索。
柴浩压低声音对他说:“肖兄弟,快走!”
龙北兆不准备走,他踏着棋盘格步步向前,那手持钢刀的壮汉照他脸上抓过来。龙北兆顺势一剑。一声惨叫,壮汉的手被斩落,钢刀掉在地上。
他再走到棋盘尽头,又割开南阁子身上的绳子,南阁子喘一口气,低声对他说:“这唐麟为人歹毒,要当心。”
龙北兆一抬头就看到唐麟那张阴沉的脸。
唐麟咬牙切齿地说:“龙少侠,今天定要坏我的规矩吗?”
龙北兆也咬牙切齿地回答他:“唐阁主的规矩虽有新意,我却丝毫不觉得好玩,今天请我到这里来,不就正是让我坏你的规矩吗?”
武功和钱财有很大相同,所谓财大气粗,龙北兆也正是因为武功大有长进,说话才能这样不腰疼。
“把龙少侠,给我绑起来!”
唐麟这句话奇特之处就在于,明明是要对龙北兆动用暴力,在称呼上却还是可客客气气叫他“龙少侠”。
龙北兆却万万没有想到,唐麟所命令的对象竟然是他。
长剑现身,两眼凌厉,眉宇之间隐然有杀气。
肖溅。
在无岩镇的屋顶上,肖溅被点住穴道,四肢逐渐麻木。
他眼睁睁看着龙北兆和他的师父离开视野。
他咬紧牙,从那一刻起,他就认定了这两个人,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一阵笑声,笑声由模糊逐渐清晰,发出笑声的人就这样靠近他,一直走到他的身后。
“唐骏?”
唐骏用手点他背后的穴道,然后说:“肖兄好身手,只是要凭你一人力量要杀夜雾,却还差得远。”
肖溅不想跟他多说什么,正要走,唐骏却又说:“肖兄如此年少,武功又高,只是霜阁主似乎并不赏识你,故意让你来这里送死。”
肖溅顿时沉默了。
他接着说:“在名满楼,要学到最高的武功,除此之外,别无出路。只要肯替我们浅雨阁效力,总有一天会将你引荐给楼主。以肖兄弟的资质,当然不用多说,你又是新霜师伯的遗孤。如此一来,在名满楼中,难有第二种你不飞黄腾达的可能。”
一阵沉默。
“好!”他说,“带我去见你们唐阁主。”
唐骏没想到这样轻易就说服了他,嘴角露出的诡笑,是得意的神色。
“师弟,你怎么在这里?”
肖溅拔剑在手,一步步靠近他,他说:“我不是你的师弟,”
说完话,肖溅就向他猝然出手,所攻之处,尽是要害。
龙北兆尽力避开,说:“用这样极端的招数,你这是要置我于死地了?”
肖溅不再搭话,举剑再攻,他看清了龙北兆的弱点,剑招故意伤到旁人,龙北兆见到此状,忍无可忍,挥剑还击。
肖溅却将棋盘中的“棋子”视为盾牌,揽起一人来挡龙北兆的攻招。
龙北兆及时收招,已经落入下风,肖溅的长剑从那人背后贯胸而出,险些就要刺中他的软肋。
这一瞬的危险终于让龙北兆清醒过来,此时此刻的肖溅,如此残忍狠毒,已经不再是当年竹湖居的肖溅了。
龙北兆向后退一步,把凌霜剑钉在地上,他说:“肖溅!从今以后,我与你恩断义绝。你要是一再逼迫,我只能对你下杀手了。”
肖溅大声笑着,他的笑声在棋室里回响不绝。
他大声挑衅道:“来杀我啊,来啊!”
此时棋盘里的囚徒惊慌地四处逃散,又有一人没能走脱,被肖溅伸手牵住,然后被摔向龙北兆。
龙北兆接住此人,就在此时,肖溅再次进攻,长剑眼看就要把他斩成两断。只是他的这一段招数早在龙北兆的意料之中。
那囚徒还在半空之中的瞬间里,凌霜剑被拔起,龙北兆转身反攻一招“乌骓蹄云”。
肖溅攻势消解,又飘转剑锋,还想还招。
龙北兆却不给他丝毫喘息之机,又进了一招“的卢阔步”。
当时肖溅正是用这一招对他们的师父穷追猛打,龙北兆故意在此重复这一招,让他明白两人之间的巨大差距。肖溅一时惊慌乱了分寸,被龙北兆刺中手腕。
长剑落地。
龙北兆再进一招“赤兔穷追”,眼看挥剑之后就要把肖溅整个人劈成两半。唐骏看到形势不妙,从他背后放了一串毒砂。
“当心!”当柴浩从背后喊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暗器将要命中龙北兆的侧背。
却不想龙北兆早有防备,“赤兔穷追”刚刚出手却顺势收招变为“突闪”,龙北兆人已经快速纵上高台,而唐骏的毒砂,却只打中了肖溅。
上去高台之后,龙北兆一步一步向唐麟逼近,目光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