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州,杨家庄。
庄里的人都认得曹无双,并不是因为曹无双有什么让人过目不忘的本领,只是因为他和柳念奴一样,“冠绝江湖”的名头实在是太夺目了,许多看见他第一眼就会默默记住,以后有机会同别人聊起来,就说:“啊,曹无双是吧,我见过,亲眼见过真人版本的曹无双……”
曹无双向来很直接,他说:“我找你们庄主,杨师兄。”
回答他提问的人是杨家庄的老管家,他说:“曹公子来得真不巧,前些天庄主出远门去了……”
管家说不巧,孟贤却说:“那真是太巧了,可不知庄主他是去了哪里,又去了几天?”
老管家绝想不到姓孟的客人他的话绵里藏针,老实回答道:“去了有四五日,至于是去哪里,我们做下人的,实在无权过问。”
“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老管家摇头说不知道。
他们并没有白跑这一趟,既然确认了杨西松不在兰州,那他又碰巧去了哪里呢?孟贤更加坚信了曹无双的判断,他说:“爱情真是个可怕的东西,竟然可以让道貌岸然的君子对同门下毒手。”他本还想在后面加一番“红颜祸水”的议论,但还是忍住了没说。
“先别忙着下结论,先找到杨西松,一切就都能弄明白了。”
孟贤却觉得不用找到他也很明白,他说:“人家既然是嫁祸,那肯定是死都不会承认,难道师弟你有好办法了?”
曹无双抬头看看天,碰巧是个阴沉欲雨的天气,东面的半边天空簇聚着蒙蒙云层,风向西吹,这风景,使他忽而想起了一件事。
“未必是好办法,不过可以试一试。”
“不妨先说来听听。”
曹无双诡谲地笑笑,说:“我们,先去拜访一位老朋友吧。”
“朋友”通常是指志同道合或者交谊深厚的人,但总有特例,例如曹无双所说的这位朋友,他恐怕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曹无双。
是的,他就是单武阳。
有句老话说得不错,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单老板不一定害怕曹无双到这样的程度,只不过是有好几次动了搬家的想法,可惜他光有想法,却没有北宋皇帝的决心。单老板是个大忙人,这天上午先是去他的武阳兵器铺转了一圈,这里的“转了一圈”要解释清楚,其实他是刚进门就转回头打道回府了,就是这样在门口的原地转一圈……他为什么要急着回去呢,原来大忙人还很懂得享受生活,兰州本来有三大巨头,另外的两个巨头一鸣和简申因为各自的各种不幸没能活到大结局,于是单武阳成为兰州巨头当中的一枝独秀,巴结他的人也就日渐增多,瞧,早几天就有人投其所好,特地献给他两个美女,还声称是从江南拐骗,不是,谁说的拐骗!是从江南收购来的。单老板是急着回去陪这两个美女玩游戏呢,他要玩的游戏就像角色扮演一样,可能两个美女扮演的角色是成双的蝴蝶还是蜜蜂一类会飞的昆虫,所以单老板把这类游戏称作“双飞”。
就在单老板玩游戏和享受生活的关键时刻,窗户突然打开了,可不是被风吹的,因为在兰州,能把窗户吹掉地上的大风还是很少见的。正在飞行的江南美女被这窗户吓掉地上了,随着美女的惊叫,单武阳一丝不挂地看着窗外的来客,而窗外的来客也正看着一丝不挂的单武阳。
窗外的来客毕竟不是天外来客,他们会讲汉语。
“单老板好雅兴,大白天的,躲在这里享受生活呢。”孟贤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可不是盯着单老板,也对,单老板有什么好看的——他是在盯着那两个扮演昆虫的,衣不遮体的姑娘。
单老板看到窗外的两个人,就像看到世界末日一样,惊弓之鸟无异于此,他现在终于后悔当初为什么不迁都了——是搬家,早点离开兰州这个是非之地,不就没事了,现在可好,曹无双还是寻晦气找上门来了。
单老板都忘了天冷要先穿衣服,反而全身冒汗,话也不会说了,他那张老脸的脸色也逐步向猪肝色靠拢。
“怎么见了我跟见了鬼似的,千万别这副模样,我们不是来找你麻烦的。”
这句话就像一针镇静剂,彻底消除了单老板心里的紧张,他说:“那……那是有何贵事?”
“兰州的事情,我想没人比你更清楚。”
单武阳说:“那是,那是,别人都叫我兰州通。”
曹无双也不管他这个绰号是真是假,自顾地说:“听好了,我要打听一个人近来的下落,为了以后我不再来拜访你,这件事你最好能够发动所有的关系网,另外,还不能让这个人知道我来找过你。”
“好说,好说,要打听的这个人,他是谁?”
“杨西松。”
杨西松的行踪并不是什么秘密,比如说,这几天他就一直在兰州城外的一家老字号的客栈里等人,客栈的对面是一家驿站,驿站的位置恰好就是荒郊野外与集镇的交界处。晴天的时候他没有等到他要等的人,到这几天天上飘着毛毛雨,杨西松的心情变得和天气一样糟糕,还有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的趋势,就在这个时候,她终于到了。
“杨庄主,真对不住,让你亲自在此等候。”凌寒星的表情不同往常,往常的她总是把明媚的笑容挂在脸上,现在她的脸上是比天色更稠密的阴霾。
“寒星姑娘言重了,我也是刚到不久。”
凌寒星送来了一封信,这封信既然是要亲手交到杨西松的手里,信中的内容肯定很重要,她还告诉他:“杨庄主,少主特地嘱托,看完这封信,请务必将其烧毁,信中的内容绝不要被第三个人得知。”
凌寒星这样一说,这封信更加显得神秘,里面的内容难道是国家绝密级的?杨西松正要拆信,她又说:“请杨庄主在无人的地方拆阅。”
杨西松从小就是个听妈妈话的好孩子,他的妈妈虽然早就不在了,但是这个好习惯却延续下来,凌寒星以后会成为别人的妈妈,所以他也就听了她的话,只等到她走远了,然后回到客栈的房间里,关上门窗之后才拆开信。
既然信中的内容是绝密级的,杨西松自然做得十二分谨慎,可偏偏不巧,就在他完读信准备在油灯上烧毁的时候,他的耳边响起了一阵敲门声。是谁在门外?!
“谁?”
“是我。”
杨西松打开门,他无法掩饰脸上的惊疑,因为门外站着的,不是别人,是曹无双和孟贤。
“杨师兄,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这话何尝不是杨西松想要问他们的,他当然知道孟贤和曹无双出现在这里绝不是巧合,既然他没有回答第一个提问,那曹无双就换下一个问题。
他说:“杨师兄,我千里迢迢跑到兰州来,只是为了确认一件事。”
“曹师弟请讲。”
孟贤代替他说了出来:“请问,这个月的初七,杨师兄你是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
杨西松也没有回答这第二个问题,他和曹无双还有孟贤,这三个人的表情都很异样,彼此沉默一小段时间之后,杨西松终于开口说话了,他说:“曹师弟,孟师弟,你们难道怀疑是我杀害了戴月和秦欢?”
这次他们倒也礼尚往来,索性都不回答对方的提问。
杨西松捏紧拳头,恨恨地说:“和你一样,他们是我的同门师兄弟妹!就像我不曾怀疑你们一样,你们又怎么会认为我是杀人凶手?”
比起杨西松的激动,曹无双倒是显得很平静,他说:“杨师兄,我可没说不让你怀疑我了,另外,我还想告诉你,在初七那一天,戴月师姐和我喝了许多酒,酒后我们还有一段很不愉快的对话,再之后的当夜,也是我第一个发现了他们的尸体。你说,我是不是也很可疑?”
他这番话只是在试探杨西松,试探的结果却有些让他失望,杨西松的回答有些让他意外了,他说:“我认识的曹无双他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有时候他也会因为冲动做一些过激的事情,但他敢作敢当。”
在话里把第二人称当成第三人称来表扬,表面上还真有气势,曹无双却并不买账,只冷笑着反问他:“那么,杨师兄,你又是不是顶天立地敢作敢当的汉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