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上有许多人并不是因为武功才出名的,如果要举例来说明,神医吴纯钧算是第一个,很多人甚至说吴纯钧完全不会武功,说到他的医术,都已经有“冠绝江湖”这样响亮的名号了。神算子卢百城算是第二个,有人说丐帮的消息最灵通,原因就是因为丐帮人多,这是多么流行的一个谬误!当然,卢百城的存在也就彻底推翻了这个说法。
那么,还有一个人,武功可能也很一般,但是这个人在江湖上也很有名气,他原名是叫贾富贵,道上的人都叫他假货佬。光是听这个外号大多数人就知道贾富贵是干什么的了,没错!他就是专门从事造假的江湖人士,俗话说,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把这句俗话放到造假这一行当,也可以理解为:当一个人造假达到某种高度,也是能够当之无愧地成为状元的。于是,贾富贵还有另一个外号,就是叫做假状元。
先来说一下他造假的历史,贾富贵家境贫寒,早年父母双亡,自懂事起就随着他的爷爷游历大江南北,好吧,也不能说是“游历”,其实是被迫四处乞讨,他的爷爷原本是一个说书先生,那时候南方洪灾北方旱灾,人民群众自己都吃不饱饭更别说掏钱去听人说故事了,于是贾富贵迫于生活,跟他的爷爷四处坑蒙拐骗。而后,贾富贵终于挖掘到了他潜藏的本领——造假。他的造假不但能够以假乱真,而且还涉及到生活的各个领域,比如说什么古董篆刻,名人字画那都不在话下,什么珠宝器具,名贵药材,只要是能够想得到的,他都能够伪造得出。应该还记得在兰州有一个姓陈的老板,酷爱收藏古董,在兰州城东开一家当铺,他当时拿出来的那一把伪造的七星剑就是假状元亲手打造的,当时若不是曹无双在场,别人断然分辨不出真假,可见假状元造假的厉害。
像贾富贵这样把造假这一事业做得如此登峰造极的人,很自然,他发了一笔不小的横财,据说他在长安、洛阳、兰州、苏杭、邯郸、长沙等许多个地方都购置了田产私邸。按理说,这样一个有钱老板应该不再需要造假了,其实则不然,造假既然已经成为了他的事业,那就是说已经融入了他的生活当中,他造的假货可以不去变卖,但已经成为他自娱自乐的一大兴趣爱好,全世界都没办法阻止他坚持不懈地热爱这一事业了。
比如说今天,他就在杭州的一幢楼阁中看风景玩女人,而后一时兴起,在书案上铺上画纸,在一群貌美妇人的伺候下画起画来,画完在题款处题下唐寅的大名。他身边的女人看到贾老爷得意的神色,忙不迭地称赞,贾老板自己也觉得这画不仅是貌似,简直神似,正面露微笑,却不料背后的一名侍女捶背的一拳力道没拿捏好,一下子把他笔尖的墨震落下来,恰好就跌在画纸上。这下可把贾老板忙活了半天的成果给彻底毁了,这侍女惊慌地跪在地上说该死,该死也不能平息贾老板的怒火,他骂了两句坏人,一伸手就打肿了这名侍女的半边脸,侍女倒在地上,不敢啼哭。
贾老板还在想办法补救这幅画作,却听见突然有人在他背后说话:“打女人就算了,下手居然还这么重……”
贾老板猛地一回头,只见一个白衣的蒙面男子弯腰将刚才的那个侍女搀扶起来,这侍女惊慌的神情更甚刚才。
“你谁啊?”贾老板最奇怪的就是,贾老板的每一处宅子都是守卫森严,这蒙面人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能闯进来就算是了不起的人物了,像他这样闯进来还能叫人毫不知情,那可真是诡异。
蒙面人道:“贾老板,你这幅‘唐寅’的画作,卖出去能卖个什么价钱呢?”
贾老板已经断定此人来者不善,又实在想不起自己在江湖上得罪过谁,原先出道的时候造假骗过一些钱财,后来他吃过亏也就学聪明了,不论造假大小,一概交由别人处理,别人知道他的假货能够以假乱真倒也肯花大价钱,而这样一来那些直接受害人也不会来找他的晦气。对待现在眼前的这个来历不明的人还是先探一探虚实为妙,于是他假客气起来,拱手道:“恕贾某眼拙,实在认不出阁下是何方豪杰,既然登门造访,那便是贵客,还请先就坐。”
蒙面人也不客气,找一张顺眼的椅子就坐下了,贾老板忙让下人上茶,等热茶上来,又一挥手支退下人。
那人又问:“贾老板还没回答我,这‘唐寅’的画作能卖个什么价钱呢。”
贾老板做贼心虚,总认为自己发了横财要遭贼惦记,不敢把自己的底细拿出来显摆,于是给这幅伪作的市场价格杀了一大半,道:“碰上好的买家,大概能够卖个五十两银子吧。”
蒙面人略微点头,将一个布袋抛在桌上,道:“好,这里是五十两黄金,我买下这幅画了。”
贾老板看见黄金,立刻舒缓了神情,哎呀——原来是想同他做买卖,中国人不信上帝,但也知道顾客是上帝这一类道理,贾老板也不例外,于是热情地说:“好汉既然喜欢字画,那不如让我送几款字画当做见面礼好了,这幅画刚才溅了墨汁,只算是次品了……”
蒙面人却斩钉截铁地说:“不用了,我不喜欢字画——只是向来听闻贾老板造假作伪的本领十分卓绝,近日觅得闲暇之机,特来造访。”
贾老板谦虚地说:“谈不上卓绝,只是这一行我也算干了几十年,略有建树罢了。”
“据闻,贾老板不论是什么都能够伪造出来,可有此事?”
贾老板不敢吹牛,万一人家让他伪造个人造卫星,那岂不是浪费表情。
“敢问好汉,是想让在下伪造个什么事物?”
好汉说:“伪造一个身份!”
假状元自认为伪造的东西没有五千也有一万了,伪造身份这倒是头一回,越是有挑战的事情他也就越是感兴趣,这回算是对上他胃口了。
“敢问一句,这是要伪造一个什么样的身份?”
蒙面人说:“很简单,是一个江湖身份,要会下棋,象棋。”
“就这两点?”
“不,还有第三点,第三点就是,这个身份绝不会惹人怀疑……”
无论是什么身份,总有一个来历,就算是伪造的身份也一样,有来历就难免惹人怀疑,除非……
除非时光向回走,否则曹无双绝不可能忘记闵文,决不能忘记她的死。
在这个寂静的清晨,在这一条不知名的山脉,曹无双静静地站在悬崖边,远远地向北方眺望,隔着一条弯曲的河流,隔着山谷的微风,他抬起头还能够看到遥远天际那些惨暗的云,在云端,闵文的亡魂仿佛低声耳语,她的眼睛似乎还在俯瞰着我们的凡世。每当他想起闵文生前的样子,他总能忘记如何悲伤。
而今,曹无双的悲伤已经全都转变成为仇恨,他眺望着隔江的山脉,那里有一座古刹,那里是风烟阁真正的所在,那里就是风小玉的藏身之处了!
闵杰曾这样问过霜冷峰:“风烟阁难道不是在兰州吗?”
霜冷峰是这样回答的:“狡兔三窟,风小玉狡猾的程度不是兔子可以比拟的,但是无论她是多么狡猾,始终不敢在楼主的面前有任何谎言。兰州的风烟阁那只是一个虚设。”
闵杰说:“我早应该料到,赫赫有名的风小玉,当日里怎么会让我轻易地就将七星剑取走,原来七星剑只是她事先布的局……”
曹无双只问最关键的问题,他说:“既然能够确定风烟阁就在对面的那座山上,那么,是不是可以确定风小玉在风烟阁?”
“风小玉在哪里,这件事现在我也不能确定。”
“什么时候能够确定?”曹无双现在只认定一件事,他只要能够确定风小玉的所在,就会毫不犹豫地找过去,把她的头砍下来。
霜冷峰:“这样说吧,对面的那一座山叫做迎风山,我们脚下的的这一座叫做逆焰峰,这群山方圆数百里地都是风烟阁的地盘,也就是风小玉的地盘。风烟阁是一个卧虎藏龙的地方,除了风小玉,还有另外两个人必须多加提防,其中一个叫做蝶雀,另一个叫做孔雀。我们现在要做的,那就是静等……”
曹无双只是说:“我只知道我要尽快替闵姐姐报仇,风烟阁里面饲养了一些什么动物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只知道我要尽快替闵姐姐报仇。
霜冷峰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她心灵深处还是被剧烈触动,如果现在曹无双得知了杀害闵文的凶手另有其人,他会作何感想呢?
“你的闵姐姐……她……”
凌寒星猛然震惊,她站在柳念奴的身后,脸上闪过一丝慌乱神色,她在想,霜阁主难道要出卖她吗?怎么会这样……
而柳念奴是一个心思细腻机敏的女人,她看到了霜冷峰异常的神情,于是向她问道:“霜阁主,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霜冷峰欲言又止,只剩下曹无双疑惑地看着她,而后,霜冷峰缓缓平息了心中波澜,缓缓地向曹无双发问:“如果……”
她说:“如果有一天我也被人杀害了,那么,你会不会像今天这样替我报仇呢?”
曹无双平静地回答她:“你难道不明白吗?”
“明白什么?”
“闵文在临死的时候留下的遗言……她说,让我不要……”
霜冷峰也回忆起了闵文临死时说过的话,那半句话就是“少主,不要……”不要后面的内容是什么,曹无双真的知道吗?
他当然知道,他说:“她让我不要想着替她报仇……”
曹无双深深吸了一口气,而霜冷峰已经热泪盈眶了,为什么闵文在最后要这样嘱托曹无双呢,霜冷峰不敢想,千千万万个用意,只是一个缘由,那就是为了曹无双。
而曹无双他自己呢,他绝不会答应,无论什么原因,他都会替闵文报仇。
他说:“对于一个死去的人,不论活着的人是否记得她,不论活着的人是否不惜一切代价替她复仇,对于她来说,都是毫无意义的事情了,报仇还是不报仇,或者做更多事情,也不可能让死去的人活过来。人一旦死亡,整个世界都失去了意义。”
霜冷峰惊愕地听完曹无双的话,然后问道:“既然是这样,那你为什么……”
曹无双说:“既然是这样,我为什么还要一心想着报仇这两个字,是吗?”
他换成自嘲的口吻,接着说:“报仇……仅仅是为了让活着的人心安而已,人就是这样自私,不是吗?”
霜冷峰说不出话来了……
柳念奴抬头看见一片洁白的云,摇头说:“你看那远远天边,谁又知道闵文的在天之灵是不是在那高高的云端看着我们呢?”
曹无双点头,说:“既然她在看着我,就让我早日为她报仇雪恨吧!”
这天,山谷里的氤氲还未散去,一位两鬓苍白的老人背着竹篓,斗笠挂在脑后,带着一具草钩,爬山涉水来到了逆焰峰的半山腰。
这个老人可想不到这座山上现在来了一群大有来头的江湖人,山路险峻,老人的行动却十分矫健,他用草钩勾住不远处的一棵松树,拉着绳子如履平地地翻上了一个陡坡。
可就在这时候,他看见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赫然站在树下,在这样人迹罕至的地方居然能碰见年轻美貌的姑娘,这……莫非是传说中的狐狸精什么的?
这位姑娘当然不是狐狸精了,她就是芒兰。
“老爷爷,您这么一大早这是在做什么呢?”
姑娘提的问题何尝不是老人想问的问题,他咳嗽一声,说:“小姑娘,你是住在这山上的人吗?”
芒兰稚气地笑了笑,说:“我是住在这山上,是人还是妖怪可就不好说了。”
听她这样一说老人很不放心,碰见漂亮女人倒是没什么,要碰上漂亮的妖怪那可倒霉了。
芒兰看见老人两鬓沾满了露珠,又问道:“您这是到山上来采药吗?”
老人忙说:“是啊,是啊。”
“怎么不等一两个时辰露水干了再上山呢?”
老人说:“一日之计在于晨,早上采的灵芝药效最佳,才能卖得好价钱。”
原来这老人是上山采灵芝的,芒兰看看老人背后的竹篓,里面果然装着灵芝,她点点头,又说:“您老采的灵芝反正是卖钱,不管中午采的还是下午采的您统统说是早上采的,药材店的人反正也看不出来,不是吗。”
老人说:“那不是弄虚作假吗,那可不成啊……”
芒兰微笑着叹息,这个世道原来只有这种偏远地方的人才会如此淳朴,要知道这江湖上何处不是弄虚作假,要是碰上一件不弄虚作假的事情或是碰上一个表里如一的人,反而要觉得稀奇了……
芒兰一时兴起,装出一种古怪声音,说:“老爷爷,我劝你还是赶紧下山吧,要是被我的几个姐姐发现,你可就逃不了了。”
“你的几个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