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前刘百岁游历到东阳,李珣见他剑法高强,又是名门之后,动了拉拢的心思,便以一本剑法古册,将他招为食客,排在东阳幕府中。由于他的资历还浅,为人也十分冷淡,李珣虽然看重他,却不好为了他伤了其他得力幕僚的心,故此在几人之中将他排在最末,但是他的修为却是最高的。
那灰衣剑士见到众人的眼睛望过来,哪里不知道此时众人之意,环视一周,道:“既然如此,某愿往。”
李珣道:“百岁可知前面是何人?”
刘百岁淡然望了李珣一眼,负手道:“乃是青衣狂剑,谈墨。君侯可是怕某顾念师门之情,手下不肯尽力?”
李珣没想到刘百岁话这样直接,神色间有些尴尬,笑道:“本侯自然是相信百岁的。”又道:“谁为百岁压阵?”
众人皆不应,旁边手持牛骨扇的罗生道:“在下当为刘先生压阵。”
李珣点点头,道:“二位小心。”
刘百岁也不说话,也不理会罗生,转身便走,几步便消失在众人眼前。罗生笑了笑,手持牛骨扇,摇了两摇,身子一晃,化作一个士兵走入人群中,士兵走了两步,又化作另外一个士兵,如此不断变化,不多时也混入人群之中,看出痕迹。
却说那边,班图被韦春来砍下一只手,顿时发出一声惨叫,剧痛之中行动顿时慢了下来,被四个和尚一通乱打,越发狼狈。好在那僵尸竹乃是一桩好宝贝,加上方才韦春来在那乌蛇身上吃了亏,尝到厉害,也不敢过于逼迫,让那班图有些空隙,还能应付。
这边谈墨收了铁快板,那边班图立刻便瞥见,心中愈加急躁,忽然大喝一声,吐出一口乌黑鲜血,手上竹棍发出咝咝之声,忽然化作乌蛇,乌蛇受了鲜血驱动,眼珠瞬间变得通红,脖子上的扇叶猛地张开,好像翅膀一般拍动,身形化作一片虚影,带着一阵腥臭的恶风,猛地向四个和尚同时噬去。四个和尚见那乌蛇来势凶猛,皆向后退了一小步,蛮人抓着这个时机,身子猛地一跃,连竹棍也不要了,向圈外蹿去。
四个和尚哪里肯让这个蛮人脱走?尤其是韦春来失了一只手掌,更是恨极,要将蛮人留在刀下,当即不顾那乌蛇凶猛,猛地一吼,好似平地里起了个惊雷,天地都似乎晃动了一下。
韦春来乘着这一声暴吼,浑身上下的血气都凝聚起来,虬须四面炸起,脸上通红如火,身子瞬间便跃起,朴刀如电,猛地向那蛮人背后劈去。
班图闻得背后暴吼,然后便听见刀风猎猎,哪里不知道背后有人追来,此刻他手上失血已多,方才又是一阵好斗,气息未匀便冲杀出来,气力已然不急,心中暗道一声苦也。只是这个蛮人到底不是等闲,只见他手伸入怀中,掏出一把虫蛹来,黑黝黝如蚕子大小,猛地向和尚投去。
那虫蛹见风变长,瞬间孵出一群蜂子来,个头不大,身躯如黑豆般,油光锃亮,似是金铁打造一般,翅膀震动之间卷起一股恶风,腥臭无比,声音如春雷闷吼,轰隆震耳。这蜂子飞行起来疾如闪电,腹部一根长针更是寸余长,与身子毫不相称,蓝汪汪的狰狞无比,一看便是恶毒之物。
这个乃是九文山产的雷蜂,声响如雷,行动如电,加上浑身剧毒,见血封喉,性情又是极为凶悍,能主动伤人,故此雷蜂生长之处,数里之内无论飞禽走兽,皆不敢呆。被巫祭饲养,选取剧毒好杀的养出来,等到成蛹之后,便用秘法封住,使用的时候放出来见风便生出成虫,暗算杀人十分便当。
这雷蜂虽然好,却炼制十分繁杂,选取蜂种也是耗日颇多,秘法祭炼也非常繁复,失败几率很高。这班图也就炼出这样一把蜂子,却被他全部使出来,心中疼惜无比,为了逃命,却也舍了本钱。
和尚正待背后一刀将班图劈死,却不料当头一股恶风袭来,抬头一看,密密麻麻黑压压一片恶蜂。
“啊呀!”
和尚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当头几只蜂子蜇在光溜溜的头顶上,顿时油亮的头顶便厚了一寸,蓝黑中冒出一股乌黑的腐气。这雷蜂常年在毒瘴中生长,身上也沾染了那瘴毒之气,和尚只觉得浑身一软,头上便昏昏沉沉,一口气提不起来,向地上堕去。
那蜂子却不罢休,化作一团黑云,跟着往和尚的身上拢去。
“我命休矣!”
这蜂子剧毒无比,韦春来这样的武功体力,只是被蛰了两下便收了重创,要是被这蜂子围住,怎能逃得性命?心中只恨被这班图两番算计,一口气却是咽不下去。想到此,和尚硬是强提起一口气来,将手上朴刀猛地向那蛮人背后掷去。
锵!
就在韦春来闭目等死的时候,一声琴声猛地响起。这琴声锵然如锦帛撕破,铁骑突出,却不似古琴奏出,声音空寂清冷,反而如琵琶声裂,锋芒毕露,透出一股冷冽杀气。好似万军阵前,两军对峙,一触即发,忽地一声夔鼓敲响,气势宣泄而出。
韦春来只觉得浑身上下血气好似猛地鼓动,虽然仍是头痛欲裂,但方才的软绵消沉之感却是没有丝毫踪影,浑身上下不知道何时又窜出一股气力来。
“喝!”
韦春来又是一声暴喝,声音比之方才还要响亮,而且从骨子里透出一股暴烈凶蛮,加上虬须炸起,好似一头魔狻猊一般。这一声暴喝,声音居然盖过了无数雷蜂发出的声音,前面数十只涌上来的蜂子,被这一声巨吼直接震成了齑粉,后面也有数百只死在当场,其余的更是有无数被喝得一滞。
和尚乘着这个时机,凌空翻身,落在地上,身子一晃,冲入前来接应的三兄弟团中,昏死过去。
韦春来连番激战,先前中了乌蛇的毒,失了一只手掌,流血甚多却恶战不休,方才更是追杀班图不成反遭暗算,中了毒蜂之毒,又被琴声强提一口精气,震死毒蜂逃出生天,现在透支了体力,也是当然。
蜂子缓过神来,又变得凶猛如常,发出轰隆巨响,猛地又向韦氏兄弟三人卷去。这蜂子甚为凶残,数目又多,挡在前面的东阳士兵但凡遇见了,便是当场被蛰死,丝毫反抗也无。韦氏兄弟虽然武功高明,但哪里见过这等凶蛮之物,一时间竟没了法子,只好架起韦春来便跑。
韦冬来挥着月牙铲在前面开路,韦秋来背着韦春来走在中间,韦夏来提着两条铁鞭在后面断后,几人只管往那人多的地方钻。那蜂子杀气人来不分你我,东阳士兵又抗不了这蜂毒,挨着便死,见到几人冲来,吓得拔腿就跑,不多时几人便将东阳军阵冲的七零八落。
三人跑着,只见东阳营士兵慢慢跑散了,那蜂子却是不依不饶地追来,韦夏来中途冲回去杀了片刻,蜂子没杀掉几只,被蛰了几下,光头肿得老高,剧痛难忍,三兄弟便不敢再去了,只管背着人逃命。
几人逃到台阶前,却见一个绿衣女子坐在旁边一根石柱顶上,膝前放着一张古琴,大喜道:“仙子救命!仙子救命!”
瑶三娘淡然道:“这里自有我来照应,你兄弟去山上救人。”
说罢,玉手轻轻搭在琴上,轻轻一撩。
只听得锵锵之声如疾风骤雨,席卷飘荡,漫天之中只剩琴声来回跌宕。仿佛铁骑在万军之中来回冲杀,卷起血浆肉泥,呼喊之中,长刀似雪,人命如草芥。那些蜂子此时全然没有了初时的凶蛮,片刻之后,纷纷如雨点落下,不多时,漫天狂蜂便无一只留下。
琴音断绝,无有一点余音,场中却是万籁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