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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结拜

许罗这才知道龙王所说替过是什么意思。

自来人命在天,人的生死荣辱,都有天意,所谓旦夕祸福,这个是逆转不来的。那涂城的军民,命里注定是要受大水淹城这一劫的,李氏张狂,也只是冥冥之中的牵引罢了。这个就是所谓“顺逆皆是天命”。

至于能不能在这水祸下逃出生天,那便要看个人的命相了。命大福深的,便能渡过这一劫,命薄的,却要做了那无名的溺毙鬼。

原本这场灾祸到了眼前,避无可避,不可消弭,却没想到智胜和尚愿意以自身来抵这六十余万人的这一劫。

智胜和尚一脚踏入那团玄水之中,便觉得眼前换了另外一番天地,再看自身,早不是和尚模样,却化成了一个书生,坐在船上晃晃悠悠的。

陡然,天空之上乌云忽起,大浪滔天,一个浪头打来,船儿顷刻倾覆。智胜和尚化成的那个书生并没有丝毫的修为,只是随着那大浪翻腾,慢慢地四肢无力,沉入水中,晃晃悠悠,失去了知觉。

片刻又醒来,却变成一个女子,腾身向湖中跳去,片刻湖水没顶,芳魂袅袅……魂儿顷刻落地又化作一个稚童,伸手去捉那河边上的蝴蝶,却脚下一滑,落到湖中,挣扎几下,沉入水底……

许罗只感到那龙王手心之中,无数的场景变化,连他的眼力,也看不真切,刚刚还能看清楚影子,最后却成了一团灰蒙蒙的雾气。

龙王手中这团玄水,却不是一般的水,龙王掌管水脉,也便是掌管了千万人的水命,那些命中合当溺毙水中的人,都与龙王有因果。这因果,无形无迹,玄之又玄,不可言表,不可思议,但却实实在在。今番龙王将六十余万人的因果显化出来,便是这团玄水了。

智胜要帮六十万人抵命,便要在这玄水之中轮回化生六十余万次,每一次算一条人命,每次皆是溺毙而亡。这死亡,却是真真切切的死亡,寻常人死亡时候的痛苦无助等种种情绪都要经历。

上万次的轮回,虽然是化生,不是胎生,不会在转世中失去记忆。但千万次死亡的痛苦绝望等等无穷无尽的负面情绪,时时刻刻地冲击着魂魄,只要有一丝破绽,不能保持本心,便要被那无尽的痛苦冲碎神志,忘记自己是谁,与那幻境同化,疯癫而亡。就算是以智胜和尚心如枯井的禅定功夫,也是凶险无比。

玄水之中,智胜和尚真灵真性抱成团团,任凭自身显化成无数千万众生,富贵贫贱,生死荣辱,皆不动心。虽然历经千万次转世,智胜和尚眼中仍然一片清明,无论是化生成贩夫走卒,王侯将相,男女贤愚,皆不受本身皮相所惑,明知本心,就算是濒死之际,天魔乱舞,心生无穷恐惧,也依然坦荡无惧,一点清明守在灵台,任他外面大浪翻天。

“好禅定功夫!”

龙王见了智胜紧守灵台,虽然历百千劫,生死之间心魔乱舞,却能丝毫不动,明明白白的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由得赞叹一声。

他自问太古成神,历经千百万年,期间也看破生死,却也无法做到万千次生灭,灵台清明如镜,纤尘不染的境界。洛丞这才知道,智胜和尚虽然修炼不过百年,心性却比他还坚定。

空灵寺原本修的就是一个“空”,万物万相皆是空相,不增不减,不垢不净,不生不灭。何况每一代空灵寺的传人都是以舍利相传,修为记忆全部传给下一代,智胜受了五十代空灵寺住持的佛法记忆,禅定功夫自然了得。

许罗看不出许多门道来,那天行却是修为高深,自然能看出智胜和尚的厉害。

生死乃是修炼的一个大关卡,蕴含天地最为深刻的道理,如果参不透生死,则修炼永远达不到高明的境界。故此有的人在生死搏杀中参悟生死,有的人在枯禅静坐中领悟生死,有的人在红尘中打滚,看千万人之喜怒哀乐来参悟生死,便是希望磨练自己的心性,达到生死看破的境界。

天行在太极观后山之中,日夜观摩日月星辰运转,以神识游八方无极,悟天地之广大,人身之渺小,本以为已经窥破生死,荣辱不惊。可是方才一经历生死,就动了心,恐怖丛生,几乎不能自持,才发觉自己远远不够。现在再看到智胜和尚历经百千次生死,依然本心不动,方才知道,自己着实落了下乘,出山之时的狂傲之心顿时收敛大半。

“也是个没计较的滥好人!”

罗蹇驮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许罗旁边,望着玄水冷笑道:“六十五万八千次轮回,我看他就算能过,也要受重伤。”

许罗往罗蹇驮看去,罗蹇驮横了一眼,依旧冷笑道:“你以为轮回是个好玩意,就算是诸天上神,入了轮回也要失去记忆。就算这龙王手上的玄水比不上那六道天地轮回,也不是易与的,和尚虽然禅定功夫好,但也并没有真个空空。就算是那上好的精钢,弯曲数百次,也要枯朽如败革,何况人魂?”

许罗看了一眼这个老魔,道:“你什么时候也着急他了?”

罗蹇驮脸色大变,破口大骂道:“放屁,老秃贼死了老爷我心里倒是快活,奈何老秃贼种下心印符封住我魔胎,他若是受了上,功力不济,谁来帮我解封?”

许罗听了,却是不说话。

“你是不信老祖的话!”

老魔见许罗这般表情,愈加恼恨起来,怪叫一声,手中利爪劈头盖脸抓去,只往要害里下手,出手就是杀招,毒辣异常。

“哼哼!”许罗冷笑一声,道:“当日你就斗不过我,今番还要撒泼!”

说罢,一只手伸出来,骨肉尽去,化作一只青黑色的鬼爪,磷光闪闪。四周围顿时卷起一阵阴风,似乎连天色也暗了下来,无端的好似到了深秋一般。

罗蹇驮明明看见那鬼爪抓来,吃了一惊,身子却怎么也避不开,只觉得颈子后面一凉,身子顿时不受控制,腾空而起,然后便“砰”地摔在地上,摔了个七荤八荤,半天才爬起来。

“你修为倒是一日千里。不过还是伤不了老祖,等老祖恢复了神通,再让你知道厉害!”

马猴晃了晃脑袋,就地跃起来,却是好好地没有受一点伤。只是他却是有苦自知,颈子后面被许罗抓到的地方,没有半点知觉,跟木头一般,罗蹇驮知道这是许罗身上的阴火烧进了他这副肉身,他的魔胎被封住,一时不能自己疗伤,只能任由身子自己好。

许罗修炼天鬼化形术,吸食鬼供果中的阴气,进益一日千里,比之当初在许家庄,修为不可同日而语,现在要是让他再遇见那个钱道人,就算是硬闯四相阵,也闯得了。

罗蹇驮虽然被封了魔胎,不能施展修罗道的手段,但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的肉身的恢复能力无比强大。当初被许罗用长枪戳成了肉泥,也没有一点事,现在却被许罗随随便便的一抓给伤了。

罗蹇驮这次望着许罗的眼神有些畏惧,方才许罗那一抓,可不是怀着好心,用的是十分阴毒的法子,爪子上阴火诡异难防,专事灼烧魂魄。他这一抓,已经是用了全力,目的当然是试试看能不能杀了自己,只不过看自己无事,方才收敛了杀意。

罗蹇驮强自装作无事,正是怕许罗发现能杀得了他,追杀上来,现在老和尚不在一旁,许罗真个杀他,却是凶险至极。他虽然恢复力强大,但也着实禁不住许罗钝刀子慢慢割。

许罗并不答话,眼中凶光闪烁,让罗蹇驮看得心惊肉跳。

“这个老魔,方才分明看到他起身的时候有一丝颤抖,应该是受了伤的,不如……”

许罗心中杀机顿起,旋即又暗自道:“不过这等修炼了无数年代的老魔,手段层出不穷,能否杀他却是未知之数。方才我也用了全部本事,伤他却并不是很重。况且这段时间相处下来,看他对老和尚的眼色,这个老魔也不是全无情谊的人。智胜和尚慈悲太过,和我终究不是一路,将来也要分开。我树了许胜茂这个大敌,将来必要面对,现在这个修罗道的老魔正是虎落平阳的时候,如果能结交了这个老魔,也有个互相照应的人,不至于孤身一个。将来他若是能回到血海,也是一个助力……”

想到此,许罗忽然对老魔道:“罢了,你我皆是身不由己的人,何必互相算计呢?你原本是个修罗魔王,我本是攀不上的,只是现在我等皆是一般,又是同路,许罗厚颜,不如我们拜作兄弟如何?”

罗蹇驮见许罗眼中杀意收敛,舒了一口气,又听许罗说出这话,心又提起来,眼睛狐疑地望着许罗。他倒不是在意许罗的身份,结拜这事,说大不大,他也并不在意这个,兄弟不和心意,杀了便是。他在意的是许罗打的是什么主意,这个人可不是什么善类,心思也是狠辣得很,会和敌人真心结交?

罗蹇驮一抬头,猛然瞥见许罗眼中一丝杀意,心中一惊!

“是了!他也没有杀我的把握,只是却怕我将来恢复了修为,找他报复,故此用结拜来稳住我。我若是不答应,他却要斩草除根了!”

想到这点,罗蹇驮倒是放下了心思,知道许罗是想要一个将来的保证。罗蹇驮本来就是个疯疯癫癫的魔头,开始要杀许罗也是临时起意,虽然吃了许罗两次伤他,也并没有放在心里去,现在让他承诺将来不找许罗麻烦,倒也不难。何况这个老魔又何时被一个承诺束缚过,亲兄弟要杀,也就杀了,何况一个结拜的。

想通了,罗蹇驮猴面上换了副笑脸,道:“如今我虎落平阳,能结交到许兄这等兄弟,倒也是十分庆幸的。”

许罗听了,立马拜道:“兄长受礼!”

罗蹇驮一个马猴样子,也学许罗回拜施礼,两人相视,哈哈大笑。这一魔一鬼,各怀心思,居然就结成了兄弟,世间际遇,真是光怪陆离,奇哉怪也。

许罗口称兄弟,心中却道:“只消你去了敌意,我再使点水磨功夫,将来只要我活着与你有好处,何怕你与我翻脸?”

罗蹇驮这个敌人算是去了,便只有那许胜茂一个了。那许胜茂和他有杀家灭族的仇恨,却不是像这般能说过去的,必定要生死相见方才能洗脱。

这边两人勾心斗角,那边智胜和尚却已然轮回了六十五万八千六百四十三次,从轮回中脱身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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