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天啸自从复员拿到二千元钱，一直到现在没有挣到什么钱，那两千元早就用完了，现在只有上学时学校发给复员军人的最低生活费，三百元左右，这点钱也只够杨天啸在学校吃饭用，剩下一点儿还要买洗衣粉牙膏什么的，基本上是个月光族。
现在回家路费已经花光了他所有的“积蓄”，身上还剩下二十元不到！
杨天啸不想用父亲的工资，那些钱虽然一千元不到，也要给父亲留着。
可是人活着总要花钱啊！
上哪去弄点钱呢？
杨天啸想到了二嫂，虽然自己和二嫂的关系不是很好，但向她借个几百块应该没问题。
杨天啸到了二嫂家时，正是中午时间，太阳很热，万里无云。
杨天啸看到了二嫂，可是没等他开口，二嫂却先开口了。
二嫂看见杨天啸来了，脸色立刻变地铁青，两眼却像要喷火似的，恨恨地道：“老三，你说你爸爸气不气人？明明知道老大杀人了，还叫老二回去干什么？”
二嫂的脸肌似因激动和气愤抽搐着，杨天啸不敢看二嫂的脸。
二嫂继续满嘴喷火似的道：“你说叫老二回去也就算了，还告诉他老大杀人干什么？”
杨天啸本来想向二嫂借点钱，现在叫他如何开口，也不知二嫂把他当成了大哥杨天龙还是父亲杨孝银，反正二嫂把所有的怒火都撒到了杨天啸身上。
杨天啸只觉得心里也很窝火，却无法说出来，只是低着头，默默地听二嫂的“训斥”和怒骂！
二嫂忽然变了口气：“其实你二哥根本不知道大哥杀人了，一定是你大嫂瞎说的，我还去跟她吵了一架！”
杨天啸抬起头，望了二嫂一眼，惊道：“你和大嫂吵了一架？”
二嫂点点头道：“是啊！除了她向公安局说的，还有谁会说？难道你爸爸会说吗？你爸爸再糊涂也不会糊涂成这样！”
杨天啸离二嫂有一米远，可还是感觉到二嫂的怒火烧到了自己脸上，杨天啸完全能感觉到二嫂心中的怒火。
如果杨天啸是一堆干柴，只怕早已被二嫂的怒火点燃。
如果杨天啸是一桶炸药，只怕连这所房子都能炸飞！
二嫂眼里含着泪，语气忽然变了，变地不知是哭还是笑：“你知不知道你二哥还有一个月就可以调副营了，到时我和丹丹（二哥的女儿）就可以随军，那多好啊！”
杨天啸听了也在心里为二嫂而惋惜，同时也恨大哥太糊涂了，再怎么说也不能杀人啊！
二嫂望着杨天啸，眼里露出了守了几十年活寡的怨妇才有的怨毒：“你大哥真是太糊涂了，找小姐也就算了，干嘛非要杀人，害了自己也害了全家！”
这时，二嫂的二姐身前围着一条围裙，过来了，望着杨天啸眯着细眼道：“你是最幸运的，他们没告诉你老大杀人了，要不然你也要被抓进去！”
杨天啸又在心里痛苦的叹息：我真的“幸运”吗？也许我也被抓进去还好点，省得自己没什么能力，谁也救不了！要是自己和父亲换一下说不定还好点，父亲认识的人多，也许能想到好办法救家人。
杨天啸抬头望了一眼脸上怒气仍未消的二嫂，知道这时借钱只怕不太合适，而且也很难借到。
杨天啸道：“我先走了！”
二嫂不知听没听见，杨天啸没看到二嫂点头，倒是她的二姐明显听到了，点了点头。
杨天啸离开二嫂家的杂货铺，向自己念过的二十八队走去。
自从离开部队，离开军校后，杨天啸曾经在心里发誓：以后再也不到大连陆军学院去，尤其是二十八队，因为他一看见穿军装的，尤其是穿干部军装的，他的心里就会受到很大的刺激，就会痛得很厉害！
可是他现在却要进到陆军学院里，而且要到二十八队去。
——为什么？
——为什么人生总是充满了痛苦和无奈？
杨天啸到二十八队去，是希望能得到昔日战友的帮助，虽然他也不知道昔日的战友能帮他多少忙，甚至愿不愿帮他都不知道。
杨天啸虽然心里没有底，但还是决定去试一试！
——杨天啸为什么不找以前的同学？
——是不是因为战友的感情最亲切，也最纯洁？
杨天啸来到曾经异常熟悉的二十八队，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心情复杂而沉痛！
在门口值日的地方生，叫什么名杨天啸已经记不起来了。
那个地方生穿着绿色的军装，腰间扎着腰带，看见杨天啸进来了，先是一愣，接着满脸笑容，热情的道：“老班长来了。”
杨天啸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是点点头，向二楼走去！
走到自己以前呆过的班，几个战友很好奇也很热情的围了上来，问这问那！
有些地方生不知道杨天啸已经退学了，还以为他又回到念了，杨天啸感觉到他们话里的意思，只觉得心里一阵儿抽痛！
李绍峰这个部队生，在部队的时候曾经和杨天啸吵了起来，还差点打起来，看见杨天啸来了，似乎很激动，想冲过来说什么，杨天啸愣了一下，李绍峰停住了，讪讪然的似乎有点难为情。
李绍峰虽然忍住了，没有说出来，但杨天啸却似乎感觉到李绍峰好像想说：“你怎么这么傻？退学干什么？”
虽然李绍峰的表情有点激动和冲动，但杨天啸能感觉到李绍峰没有恶意，只有好意！
杨天啸向同学们说明了来意，同学们都很理解和同情杨天啸，有的部队生开始帮杨天啸筹集资金，长地又高又胖的周云鹏，甚至告诉杨天啸他在大连市法院有熟人，可以帮杨天啸忙，杨天啸听了眼睛一亮，但周云鹏随即又说需要很多钱，杨天啸一听要很多钱，明亮的眼睛立即又暗淡了。
周云鹏看杨天啸的表情就知道杨天啸没有钱，于是闭上嘴不说了。
其实杨天啸要是有钱，又何必来找他们帮忙？
部队的战友之间感情就是不一样，一会儿功夫就凑了四百多元钱，这四百多元钱在别人眼里少地可怜，但是要知道学员本身是不挣钱的，一个月只有几十元钱津贴费而已！
四百元钱几乎全是十元的，杨天啸手里拿着一大叠纸钞，眼里热泪盈眶，心情激动而伤痛！
有个部队生叫朱红权的，甚至还跑去找教导员想办法，不过朱红权没有给杨天啸带来好消息，因为教导员觉得杨天啸的大哥杀人是件不好的事情，所以不方便进行号召！
杨天啸虽然很失望，但心里也理解！
昔日的战友都围在杨天啸的身边，杨天啸望着他们一张张熟悉而热情的脸，心情异常的激动与感动！
有个战友问杨天啸：“你怎么不念了呢？”
杨天啸听了脸色立刻变了，变得很痛苦很忧愤，那个同学见了杨天啸痛苦的脸色立刻后悔了，后悔自己不该问的！
旁边有个同学打个圆场：“哎，退学就退学呗，说不定回家发展还好呢！”
话音刚落，立刻有人接着道：“不错！”
“是啊，这里这么累，我也想回家了！”
“你真的想回家？”
“当然了，谁骗你谁是小狗！”
杨天啸没有听同学们的议论，只是泪眼模糊的望着手里的“捐款”！
四百元钱是用一张纸包着的，白纸上面写着某人捐了多少，这张纸十年后已经找不到了。
纸虽然已经找不到，但昔日战友的深情与关怀杨天啸却始终没有忘记过，而且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遗憾的是杨天啸到如今依然没有把钱还上！
杨天啸当年借的钱虽然没有还，但这不是杨天啸不想还，只是他实在不敢看见昔日的军校同学，因为他怕看见昔日的同学穿着笔挺而威风的干部军装而受不了刺激，怕自己会崩溃。
没有还钱固然痛苦，但军校退学的憾事却令他更加痛苦，痛苦的要“抽”过去！
记得有一次在大街上，杨天啸忽然看到一个昔日的军校同学在对面走着，杨天啸不知道他是否看见了自己，但杨天啸赶紧转过身，悄悄地躲了起来。
杨天啸不是在“躲债”，只是看到昔日的军校同学，心里立刻有一种强烈的痛楚，痛地自己的心像抽筋似的，那种感觉真的好痛好痛！
还有几天就要回到锦州电校，杨天啸把自己家的钥匙交给赫丽娜保管，让赫丽娜没事时来他家看看！
虽然大哥还逃亡在外，杨天啸甚至不知道大哥逃往何处，只知道自己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和大哥打麻将了。
杨天啸这时才明白，为什么五一放假回到家时，二哥会跟他说：“老三，大哥以后再也不会陪你打麻将了！”
杨天啸这时也才明白，大哥每次回到家不是要“赢”家里人的钱，而是想陪着家人打打麻将，也许是想陪着父亲，也许是想陪杨天啸，反正是想陪家人玩麻将。
杨天龙这样做是不是想“赎罪”呢？
虽然杨天啸心里很清楚大哥杀人是不对，但在他内心深处还是希望大哥永远也不要被抓到，虽然杨天啸也知道这样自己可能永远也无法再见大哥一面，更别说陪自己打麻将了，但无论怎样，也比被警察抓到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