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天啸有个五叔叫杨孝武，杨孝武有个很乖巧很可爱也很漂亮的小女孩，叫杨春雷！
——可爱的人一般也很漂亮！
中午，奶奶系着褪色的蓝围裙，正在厨房做饭，做全家人的饭，除了杨天龙外，杨天龙的饭要单独做，菜也是单独做的！
杨春雷扎着漂亮的羊角辫，坐在小凳子上玩耍。
因为杨春雷的父母都在龙王庙打工，没有时间照顾小女儿，因此暂时把她放在杨天啸家，由奶奶照看着。
杨春雷三岁多点，圆圆的脸，不是很白，但面目娇好，一看就知道是美人胚子！
杨天啸中午放学回家，快到家时，他在地上捡到了五元钱。
回到家里，杨天啸看见奶奶正在厨房休息，于是把捡到的五元钱给了奶奶。
奶奶高兴的嘴都合不上了，布满皱纹的脸充满了笑容，像一匹有许多褶的面料被拉直了。
奶奶脸上的笑容还未消退，这么多年了，杨天啸很少看到奶奶这么开心的笑过，好像自从柳善花出事以后，奶奶的脸上就很少看到笑容了。
奶奶摸摸杨天啸的头道：“乖孙子，真懂事！”
“奶奶，你捡垃圾是不是卖了很多钱？”杨天啸望着奶奶干瘪的嘴道。
奶奶揺揺头，满怀心事的道：“也没有多少钱。”说完又深深的叹了口气。
“奶奶，你攒钱干什么？”杨天啸有点好奇的道。
奶奶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目光凝视着“远方”道：“我想将来回老家时，能戴个金戒指什么的回去。”
杨天啸看到奶奶的老眼里似乎有点泪光闪动，只听奶奶充满希望又带点意兴阑珊的道：“要是能带个金戒指或者金项链回去多好啊！”
杨天啸充满忧郁的眼忽然一亮，口气坚定的道：“奶奶，等我长大了，能挣钱了，一定给你买个金戒指！”
奶奶又笑了，发自内心的笑，苍老的笑容像冬日突破黒云，照在冰冷而僵硬的大地上！
奶奶似乎有点太激动，没有再说什么。
这时，杨天龙开门回来了，奶奶看见杨天龙进了屋，却没有一点儿高兴的样子，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声音很小，似乎怕杨天龙听到！
杨天龙到南面卧室，放下手中的物件，来到了厨房，那表情就像是鬼子巡村似的！
杨天啸穿的是一件旧衣服，而大哥穿的是一件漂亮的黒色夹克衫，黒得就像是无星无月的黒夜！
杨春雷正坐在厨房的小凳子上玩耍，杨天龙拍拍她的头道：“来，跟我喊！”
杨春雷仰着小脸道：“喊什么？”
杨天龙道：“喊老太婆，死八婆！”
杨春雷望着奶奶，犹豫了一下。
杨天龙催促道：“快点，快喊！”
杨春雷的小嘴动了一下，还是没叫出来。
杨天龙似乎有点生气，目光“恶狠狠”的道：“快喊了！”
奶奶没有看杨天龙，也没有看杨春雷，只是看着锅里的米饭，似乎怕米饭煮过头了，难道奶奶没有听见杨天龙对杨春雷说的话？
杨春雷终于喊道：“老太婆！死八婆！”
奶奶终于“听见”了，奶奶只是侧了一下头，手里拿着的锅铲朝杨春雷晃了一下，杨春雷吓地不敢再喊了！
杨天龙挡在奶奶和杨春雷之间，鼓励杨春雷道：“没事，再喊！”
杨春雷小小年纪似乎也看出了奶奶和大哥之间谁的势力大点，于是她完全投向了杨天龙的阵营，做了杨天龙的一条很忠心的“小走狗”。
杨春雷放心的喊道：“老太婆！死八婆！”
奶奶似乎忍不住了，转身拿着锅铲要打杨春雷。
杨天龙假装挡了一下，奶奶从杨天龙的身侧扬起手中的锅铲，作势要打杨春雷。
杨春雷吓地花容失色，站起来往饭厅跑去，奶奶并没有跟过去。
杨天龙看着奶奶去追杨春雷，忍不住笑了出来！
杨春雷却像刚学会说话似的，见奶奶没有过去打她，来到厨房门口，探出半个小脸道：“死八婆！死八婆！”边骂边笑。
奶奶又冲了过去，杨春雷却“精”得很，知道饭厅是个死路，于是从饭厅的门冲了出来，跑到柳善花的屋里。
奶奶又冲了过去，杨春雷吓得躲到柳善花的床边，尖声大叫。
柳善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到杨春雷被吓成这个样子，忍不住大声笑了出来！
奶奶的眼睛里虽然有明显的生气的神色，但也忍不住笑了。
饭做好了，奶奶把杨天龙的菜端到饭厅，又帮杨天龙把饭盛好，放到饭桌上。
不知从何时开始的，杨天龙在家里享受“VIP”贵宾服务：杨天龙每天都可以吃到好吃的菜肴，而其他人则享受不到这一服务，只有柳善花，奶奶有时会从杨天龙的菜里夹点出来给柳善花吃，对于这点杨天龙知道，但他始终也没说过什么。
杨孝银因为工作关系，中午很少回来吃饭，这侍候柳善花吃饭的重担就落在了奶奶已经没有以前那样结实的身体上。
奶奶老而脆弱的肩膀还能扛起多久？
杨天龙已经在饭厅吃上了饭，边吃饭边喝点小酒。
也许是在部队练出来了，杨天龙特别能喝酒，不管是白酒还是啤酒，他一次都能喝很多，有时甚至刚喝完啤酒，他又接着喝白酒，当然这都是家里来客人时，他才偶尔这么喝一次！
每次家里来客人时，尤其是老家的客人来了后，在饭桌上，杨天龙不但是喝酒高手，还是劝酒高手，每次在饭桌上杨天龙都不依不饶的劝别人喝酒，很多人都顶不过他，被迫喝了很多酒，当然他们哪里是杨天龙的对手，最后一个个都败下阵来，连陈万奎和陈万福兄弟俩都败在了杨天龙的酒阵上。
杨天龙饭菜已经吃了一小半，酒也喝了一杯，奶奶才刚刚把柳善花的座位弄好。
因为是冬天，室内有点冷，奶奶把厚厚的羊毛大衣铺在沙发上，羊毛大衣上的羊毛又长又白，手摸上去，感觉又温暖又柔软！
奶奶铺好了座位后，接着熟练的帮柳善花穿衣服，穿好衣服后，奶奶吃力的把柳善花扶了起来，然后奶奶喘了口气，转过身，慢慢蹲了下去，柳善花把“唯一”的一只手搭在奶奶的肩膀上，用力抓紧奶奶的胸前衣襟，由于长时间得不到充足的阳光照耀，柳善花的手越来越苍白了，活像是从古墓里钻出来的僵尸！
奶奶把柳善花的另一只手，那只自从出事以后再也没有动过的手，那只皮肤有点衰老的像老人的皮肤的手，可是纵然老人的手还能看出一点儿“生气”，可是柳善花的这只右手，简直就不像是手——人的手，人的正常的手，却活脱脱是一个拍电影时用的道具！
奶奶紧紧的抓住柳善花这只不能动弹的右手，奶奶抓的很紧，就像一个失足落下悬崖的人，在半空中紧紧的抓住一棵不大的树枝一样，又像是一个溺水的人紧紧的抓住海面上的一块小木板似的！
奶奶半蹲着身子，一只手放在身后，紧紧的把住柳善花的身子，然后似乎用尽了平生的力气般，将柳善花背起来，像背一座大山似的，慢慢的朝前挪动一双老腿，到了沙发边，奶奶慢慢而轻轻的将柳善花放到座位上，这时奶奶大声而长长的吁了口气，那表情像红军刚过完草地时似的轻松了很多，不再那么紧张！
今天的午餐是干饭，很难得，平时杨天啸很少吃到干饭，说真的，杨天啸一看到稀饭就头痛，没有胃口，即使他再饿，看到了稀饭也很难提起胃口！
菜肴很简单，除了咸菜，唯一的炒菜就是一个炒白菜，白菜白菜，白吃的菜，虽然菜肴不是很丰盛，但因为是干饭，杨天啸多少也有点食欲，吃的还是挺香的！
柳善花一只手拿着筷子，自己吃饭，一口一口的吃着，并不费力。
奶奶因为没有了牙齿，吃饭只能用没有牙齿的牙床去“咬”食物，平时吃稀饭都很费力，现在是吃有点硬的干饭，那感觉大概就像用嘴唇去“咬”一个苹果差不多，或者用手指头捏核桃般艰难！
杨天啸和柳善花已经吃了七八口饭，奶奶一口饭还没吃完。
难怪奶奶总爱把饭煮地很软很软，原来如此，可惜大哥不知道，大哥不爱吃太软的饭，因此常常为此事骂奶奶，每次奶奶挨骂都没有说什么，偶尔“狡辩”一下，多数情况下只是一个人默默的流泪！
奶奶吃饭的表情很像小孩子喝药一般痛苦，吃每一口饭时又像小孩打针一样恐惧！
吃饭本是人生中最快乐的事情之一，否则人生将会变地很乏味很无聊！
民以食为天，这说明饮食对人的重要性。
食色性也，秀色可餐，同样说明了饮食对人的重大作用。
人若不吃饭一定会死，人若吃不好饭呢？
或者当吃饭不能给人带来欢乐和喜悦，却只能给人带来痛苦和恐惧时，人会怎么想？
奶奶呢？
当奶奶每一次吃饭，或者吃每一口饭时，都像是在承受一种非人的折磨时，奶奶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奶奶，你到底承受着多大的痛苦，多么大的压力？
奶奶，你为了这个家耗尽了你生命中的最后一滴精力，可谓：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杨天啸那时并没有注意到奶奶的痛苦，若是现在，他宁愿陪着奶奶吃一辈子稀饭，也不愿吃一顿干饭！
以后的日子里，杨天啸只要回想起奶奶当年吃饭时的情景，他的心就忍不住一阵儿刺痛，还会在心里不停的念叨：奶奶，对不起，奶奶，你若在天有灵，会原谅孙子的不孝与无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