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杨天啸又到了台球厅,和风仔玩填坑的扑克游戏,两个人你来我往,斗地难分难解,开始不分输赢,后来杨天啸输光了资本,身上仅有的二百元钱竟然输到只剩二十元钱,这下杨天啸急了,输了先欠着,风仔见杨天啸没有“油水”了,就不想玩了!
杨天啸输了这么多,当然不干,非逼着风仔玩。
风仔道:“你又不掏钱,玩什么?”
杨天啸很不乐意的道:“谁说不掏钱?等一下就给!”
风仔问道:“等下等下,都等了几下了?”
杨天啸见风仔实在是不想玩了,只好“认命”了,自认倒霉。
杨天啸走到台球厅中间的桌子旁边,父亲杨孝银正背着黒包看台子!
父亲见儿子的面色不太好,问道:“输了?”
杨天啸叹口气,恨恨的道:“风仔那家伙赢了就不玩了!下次再也不跟他玩了!”
杨孝银笑笑,没有再说什么。
杨孝银望着杨天啸忽然问道:“珊珊去哪了?”
杨天啸道:“不知道啊,应该在附近玩吧?”
杨孝银四处望了下。
杨天啸道:“怎么了?”
杨孝银道:“珊珊和那个小女孩子把台球藏了几个,怎么找也找不到!”
杨孝银虽然很生气,但也忍不住笑了。
杨天啸道:“我去找珊珊!”
杨天啸在台球厅里找不到,又到门外看看,还是没有,于是到市场里看看,发现女儿正在和摊位上的一个中年妇女闲聊,旁边是女儿刚认识不久的好朋友马春兰。
杨天啸把女儿带回父亲那里。
杨孝银望着小孙女,笑道:“珊珊!你把球藏哪里了?”
珊珊揺揺头道:“没有啊?”
杨孝银哄着小孙女,道:“乖,你把球找出来,爷爷给你买糖吃!”
女儿小眼睛眨了几下,道:“好的!”
女儿和马春兰跑到台球厅正门外的走廊上,在北面的拐弯处,一块破木板下面,拿出了四个球,交给了爷爷!
杨天啸看着淘气的女儿,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觉得女儿很可爱,很好玩!
五点半,汇金市场下班,张志琼当然也下班了,包括她的二姐。
杨孝银见张志琼和二姐都回来了,于是要把黒包取下来,望着张志琼道:“你们回来了,我也该走了!”
张志琼道:“爸,急啥?搁这吃完再走吧!”
张义英也道:“是啊!在这吃完晚饭再走也不迟,反正离地也不是很远!”
杨孝银眼睛里似乎有点潮湿,把包交给张志琼,边道:“你数下,里面一共是四百元钱整钱,还有八十五元零钱!”
张志琼边接过包,边道:“唉呀,还数啥?我还信不着你吗?”
杨孝银正色道:“还是数下好,搞清楚点好点!”
张志琼把包交给杨天林,杨天林瞪了老婆一眼,道:“给我干什么?”
张志琼道:“不给你给谁啊?”
杨天林坐在一张沙发上,手里拿着一张报纸,不耐烦的道:“你自己拿着就行了,你不能看?别忘了这可是你的场子!”
张志琼脸色红了,道:“什么我的场子,难道不是你的场子?你不拿包,那你去弄菜啊?”
杨天林听了这话,只好接过黒包,背在身上。
杨孝银走到了门口,杨天林忽然道:“爸,路上慢点!”
杨孝银答应了一声,慢慢地走下台阶。
风仔把军装脱下来,放到沙发上。
风仔本来在锦州当兵,本来快复员了,现在非要杨天林帮他在大连部队弄个志愿兵的名额好多当几年兵。
杨天啸看着风仔的军装,心里想起自己的军校生活,又痛了起来,强自把心底浮起来的一阵隐痛强压下去,就像把胃里要呕出来的东西强压下去一样。
虽然风仔只是当一名志愿兵,志愿兵,顾名思义,就是一个兵而已,只是可以发工资,待遇比士兵好点而已。
而杨天啸在部队虽然是一名学员,可是身上穿着的可是正宗的干部军装,将来毕业后的待遇可不是风仔这个志愿兵可以相比的!
可惜。
可惜的是,杨天啸偏偏错误的选择了退学这件极其错误极其可怕的做法。
开始的时候,杨天啸还嘴硬,别人问他退学后不后悔,杨天啸毫不犹豫的回答:“不后悔,既然出来了,又怎么会后悔?”
可是随着岁月的流逝,杨天啸开始变了,每过一天,后悔的心情就加深一分,到现在,别说肠子悔青了,身上哪一个细胞没有悔青呢?
不过,虽然退学已经过去了四五年,杨天啸内心深处竟然还存有一点儿幻想,幻想自己还有回到军校的那一天。
虽然这个想法,杨天啸自己也很清楚那是不可能的了,但在那时,杨天啸内心孤独而寂寞的世界里的确有这种想法!
天黒了。
台球厅正门入口处有一间小屋子,这是厨房,厨房外面有一张乒乓球桌,现在这张桌子当然成了临时饭桌。
菜挺多,有青菜,土豆,豆腐,瘦肉,粉条,甚至还有鱼肉等等。
这么菜,其实只是一个菜而已——炖菜!
桌子上除了一个装调料的小盘子外,就只有一个火锅了!
桌子旁边的人不少,杨天林两口子和他们的女儿,风仔两口子,张志琼的二姐,以及风仔的父亲也来了,当然还有杨天啸父女俩。
杨孝银走了,杨天啸可没有走!
杨天林招呼小弟杨天啸:“老三,快吃啊!趁热吃!”
其实以杨天啸的个性根本就不用别人提醒他,杨天啸别的不行,吃饭那可不比别人差,可以说从来不甘人后,用部队的话说,是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当然说到吃肉杨天啸就更不行了!
杨天啸很少吃肉,鱼肉也很少吃,至于鸡肉等,不知从小时候哪天开始,以后直到现在一直没有吃过。
这点倒很像父亲,杨孝银也是从小不吃肉,奇怪的是,杨孝银小时候还吃过老鼠肉,可就是不敢吃鸡肉!
不过,世事难逆料。
杨孝银后来还是“破了戒”,在监狱里痛苦而难熬的岁月,杨孝银终于“学会”了吃鸡肉!
只是杨孝银“学会”吃鸡肉的过程有多么痛苦,多少无奈,多少辛酸,又有谁知道?
杨天啸边吃边给女儿夹菜,女儿手小,胳膊又短,杨天啸只好给女儿夹菜,还好,女儿胃口很小,吃地也很慢。
杨天啸和女儿吃完饭,天色已经很晚了。
杨天啸带着女儿回到家里休息,然后等待第二天再过着和今天几乎完全一样的生活。
一个月又过去了,杨天啸的生活还是没有什么变化。
杨孝银从来没有问过杨天啸今后的打算,杨天林也没有问杨天啸是否以后都一直这样过下去!
如果没有什么变化的话,杨天啸也许真的会这样过完下辈子。
可惜历史又有了变化。
因为台球厅的生意不怎么样,“董事长”张志琼决定要把台球厅转让出去。
“董事长”既然发了话,杨天林这个“经理”又能怎么样?
在三月份初,杨天啸和二哥来到了父亲家商谈杨天啸的人生大事,或者谈谈杨天啸以后的出路!
其实杨天啸并不怎么着急,可是杨天林却很着急,杨孝银自然也很着急,虽然他们嘴上都没有说什么,但他们在杨天啸背后不知讨论了多少次!
杨天啸像个傻子似的过日子,杨天林和杨孝银难道真的和杨天啸一样傻吗?
杨天啸自从在货运公司主动“炒了”老板的“鱿鱼”后,就这样无所事事的呆了半年之久!
现在纵然杨天啸不急,杨天林和杨孝银却真的急地不行了!
这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啊!
就在父亲家,父子三个人召开了最后一次家庭成员“常委会”,会上最后决定杨天啸不日启程,赶赴南方深圳,到黄梅秀那里。
黄梅秀一家人都在那里,到了那里也许会有点希望,其实就算没有希望杨天啸也只能去那里,因为他已经“无处可去”!
二哥杨天林的话还有点道理:“人挪活,树挪死!”
杨天啸想想也是,说不定到了南方,自己“挪到”南方这个“新窝”,也许真的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不是有很多在广东打工的人买彩票都中了大奖吗?
如果自己到了南方,也许买彩票也会中大奖呢?
再退一万步来讲,至少这样女儿可以和母亲在一起,一家三口也可以团聚,不用千里远隔,遥寄相思!
只是未来的事情又有谁说地准呢?
杨天啸到了南方后所发生的事情,所经历的遭遇是他怎么样也想不到的!
三月十五日,杨天啸把人工湖的破房子退掉,然后把不多的家当暂时先寄存在父亲家。
三月十六日下午,杨天啸照例在汇金市场的台球厅里玩耍,晚上六点钟,突然间停电了。
此时台球厅里一片黒暗,伸手不见五指,佑大的房子里只有杨天啸和女儿两个人,四周的窗户没有防盗网,靠近里面门口的厕所的窗户还是坏的,如果有小偷从厕所的窗户进来,就可以通过旁边的小门进入到台球厅里。
杨天啸在人工湖的房子已经退掉了,二哥家又住满了不能去,唯一的落脚点只有父亲家了。
杨天啸带着年幼的女儿走到了外面,真是屋漏偏遭连夜雨,外面从下午开始就刮起了暴风雪。
暴风雪中还夹着冰冷的冰雹,风大的人都没有睁开眼,外面的小车轻的都可以被风吹走。
路面上开始落的雪已经融化后又被寒冷的北风吹成了一层薄冰,人在上面走能被刮出很远。
杨天啸看到路边的大树根处有几个人蹲在地上,双手紧紧的抱着大树。
杨天啸把女儿放在一个北风的大楼的墙角边,然后到路边打的。
好容易等到一辆出租车,杨天啸回到墙角边,只见有几个男人,正在望着女儿嘀咕着,有的说:“这是谁家的孩子?”
有的说:“是不是迷路了?”
珊珊身上穿着一件半大衣,大衣上还有个小帽子,小帽子盖住了珊珊的头,有人伸出手掀开珊珊的小帽子,想看看珊珊长什么样。
此时天很黒,风又大,又这么冷,珊珊一个人站在墙角边,虽然看不到珊珊的脸,但杨天啸感觉到女儿此时此刻心里有多么害怕,多么恐惧!
杨天啸走近女儿,轻声道:“珊珊!你怎么了?”
有人听到杨天啸的话,侧头望了杨天啸一眼,道:“哦,是你的孩子啊?”
杨天啸没有说话,只是把女儿抱起来,道:“珊珊,爸爸给你找车去了,好了,我们走吧!”
女儿虽然已经被父亲抱在怀里,但杨天啸依然能感受到女儿内心深处的颤抖和不安!
暴风雪正是刮地最猛地时候,路上车辆很少,杨天啸很久才拦到一辆出租车,看来若不是司机实在是缺钱,估计打死他也不会在这样的天气拉客。
上了车,没有外面那么冷,也没有那么剧烈地能房子掀开似的暴风,杨天啸感觉好多了。
司机是个男的,开口就要二十元,其实以平时的天气相同的距离只要十二元就够了,但司机虽然只说了一遍价格,但杨天啸从司机冷漠而有点不耐烦的表情看出来这是“一口价”,没得商量!
车子走地很慢,看来司机虽然急着想早点拉到目的地,好接下一个活,但天气实在太差,也实在太危险,司机再着急也不敢冒这个险。
杨天啸透过模糊的车窗看到外面的路边,依稀有几个身影,正在暴风雪中艰难地行进,在路边的大树边,经常可以看到几个人,有男有女,围着大树,蹲在地上,双手用力抱着大树,看那架势,颇有股“誓与大树共存亡”的气概!
这样恶劣的天气,别说顶着狂风而行,就看那些顺风而行的人就知道行路有多么艰难!
因为天气很冷,所有的人穿着厚厚的衣服,在暴风雪中,就像一面吃饱了风的帆船,现在你不想走都不行了。
偏偏路面因为有一层薄冰又滑地很,被风强逼着走地人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摔倒,简直比走钢丝还小心,也可以说是“步步惊心”!
顺风尚且如此,逆风雪而行又会怎样呢?
漫天的风雪中,杨天啸终于带着命苦的女儿走进了父亲家的楼房。
杨天啸走在熟悉的楼道里,心里顿时百感丛生!
三十多年的人生之路不知不觉间就这样走过去了,经历了多少辛酸,多少痛苦,多少磨难,多少不幸,多少……
如今,已经三十多岁了,却什么也没有,如今还要千里迢迢,万里漂泊到遥远的南方去打工。
这对于杨天啸来说,又是一个多么无奈而痛苦的选择!
杨天啸把女儿放在地上,因为天色已晚,杨天啸担心父亲已经睡觉了,杨天啸用力敲门。
一直敲了很久,门终于开了,开门的却是自己后妈的女儿杨玉霞。
多日不见,玉霞又长高了不少,但同时也长胖了不少,尤其是脸很胖,一点儿都不像她妈。
玉霞看见杨天啸,眼神一愣,随即流露出很厌恶的神情,好像杨天啸是个讨债鬼似的,也不知是杨天啸欠玉霞的,还是玉霞欠杨天啸的?
杨天啸看着堂妹熟悉却又显地很陌生的表情,心里居然有点紧张!
——杨天啸为什么紧张?
——杨天啸又在紧张什么?
杨玉霞冷冷地看着堂哥,冷冷的道:“你来干什么?”
杨天啸愣了一下,也不知是愤怒,还是悲哀?
杨天啸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玉霞,玉霞却用一种很恶心的样子看着杨天啸。
玉霞刚才说过的话,珊珊都记住了,以后到了南方后,经常向母亲说起这件事!
两个人僵持了十多秒钟,玉霞扭着肥肥的臀部朝里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