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由一代人的象征之一的北岛翻译的这本诗选甫一行世,即风靡诗坛,成为诗爱者竞相传抄的对象。多少年后,索德格朗的诗歌在中国有了全集,再次诵读,依然可以感受到这位早逝女诗人激情和心跳。芬兰诗人索德格朗生于1892年,24岁出版处女诗集《九月的竖琴》,在其创作欲望甚炽时的31岁,死于肺结核和贫穷。这是一个敏感的死亡年龄,在中国,上世纪最优秀的女作家之一萧红也是死于肺结核和营养不良,同样是在31岁这个节骨眼上(盛清时代的古典抒情主义大师纳兰也是31岁离开人世)。这两位差不多同时代的女子,作品里透露了太多抒情的质素,并时而表现出忧伤。据说,因为贫穷,索德格朗甚至屈辱的卖掉自己的内衣和香水,才能换回稿纸。但诗神总这眷顾着我们的女诗人,在短暂的诗歌生命里,她为我们奉献了两百多首抒情篇什,开了北欧现代主义的一代诗风。我甚至强烈的感受到,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年,她是那么宁静地接受了死亡。在《月亮》里,她写道:“万物之死是多么\妙不可言:\一片枯叶,一具死尸\和一弯新月。在《不存在的国土》里,她说:“我渴望那不存在的国土,在那里,我的爱人戴着闪烁的王冠散步。我的爱人是谁?人类的孩子淹死在无尽的雾霭中,并不知道答案。”是的,爱没有答案,但她的诗却为此永恒,我宁愿把这看作是对她生命的高贵的补偿。
《为红袖文化招魂》
过去总说香港是文化沙漠,这是最不可信,也最信不得的话之一,自欺,而且欺人。不错,香港是有挥之不去的商业和殖民气息,但是,香港也有文化的积淀和传承。国学大师饶宗颐自不必说,单是有旧学根底的香港文化人,可说是所在多有,在我眼里,操有满笔优雅汉语的董桥先生,就是这样一位文化作手。《为红袖文化招魂》,是董桥“英华沉浮录”的第七卷,前些年,辽宁教育出版社引进到内地,改为“语文小品录”,一出就是十卷,每卷的名字都雅致可喜:“人道是伤春悲秋不长进”、“博览一夜书”、“给自己的笔进补”等等,特别是这卷“为红袖文化招魂”,单看名字都让人割舍不得,必欲读之而后快。
优雅的语文,曾让我们汉民族产生了多么强烈的文化优越感,凭着伟大的汉语,我们秉承了一份深深的文字传统,有多少文化的托命之人,在文字中挥洒着快意,让中华文明不断光大,就像那种欲生欲死的爱情,在不经意间却传承了人脉一样。但可惜的是,近几十年来,由于对文化的摧残和误导,我们的语言和文字里充满着暴力,那份优雅已不大好寻了。所幸的是还有董桥,让我们领略这份优雅的好来。谈到这卷“为红袖文化招魂”时,他特意解释说,取这个名字,想的是当代知识分子的线装情怀和金粉情结,多多少少借此描画添香缘尽、墨沈未干的历史失落感。优雅的语文不可能洗尽铅华、屏绝丝竹。浓妆艳抹的时代固然过去了,淡扫蛾眉的分寸正是修养之所在。清代才女吴藻精绘事、工词翰、善鼓琴,词曲更有林下风,作品越到晚期越是语浅情深:“醉颜酡,开口笑。丝竹中年,已觉输年少;此境等闲看过了,往后思量,又说而今好”,吴藻常常与同时代男词家往来唱和。董桥为此感叹说,有了这样的红袖文化,中国文学方见婉妙。只是,这种游园惊梦式的金粉奇观,多半是一场暗随光转的旧梦,只存活在文字中了。
《可以吃的女人》
痞女洪晃说,男人分两截,上半截和下半截,一个下半截不怎么样的男人,上半截也好不到哪去。这种分法简单,却很管用。那么女人呢?又有好事者分三种,感性的女人,理性的女人和知性的女人。我不懂女人为什么就不能分两截,而是采用这种三分法。似乎现在,知性美的女人特别吃香,你看她浑身上下,既有那么一点儿感性,又有那么一点儿理性,更有那么一点儿智性,三位一体,美莫大焉,不吃香才怪。
吃香是个味觉词,吃起来是香的。怎么?女人能吃?是的,秀色可餐嘛。如果要双重证据,也有,古已有之,洋亦有之。顷读加拿大女作家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在她二十四岁芳龄时写的小说,名字就叫《可以吃的女人》。我喜欢读阿特伍德,她的诗和散文都写得很棒,但她是个不安分的女作家,整起小说来也特别活色生香,真趣横生。这部小说写的是一个叫玛丽安的知性女人,她受过高等教育,爱情和工作各自精彩,但在内心深处,她却始终觉得从属于未婚夫,这种心理压力严重到她渐渐无法进食,精神日益崩溃,最后,她烤了一个女人形状的蛋糕,将这个“可以吃的女人”作为自己的替身献给未婚夫,从而与自己的过去一刀两断。小说写得可读,可思,可吃。
这个极富寓言色彩的故事,得自于阿特伍德自己对进食的强烈兴趣,据说她本人还编过一本烹饪书籍呢。其实,男女关系,剪不断,理还乱。弱肉强食,体现在男女关系上,既有女肉男食的一面,也只怕有男肉女食的一面,更有共处共生的和谐一面。男人向左,女人向右,固然利落解恨。男人是山,女人是水,只怕也有山水相连的逸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