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与人清谈，内容尽与书有涉，所谓纵意书情，不知东方之既白。遂有座中客慨叹琐事实多，读书无日，立生悔意，丐余提供一可读书目，但不可太专深，以便亡书补读。余初满口应承，继而无所措手，终则深感棘心。夫读书，大抵是素心人所为之事，一种人，方读一种书；一代人，有一代人之书；人之少长变化，读书亦随之变化，心境见识异尔。少喜青莲水浒，壮嗜少陵义山，其中乾坤不不谓不大矣，怎可腆颜好为人师，画地为牢，为他者提供障目之书单？转思世事终有定数，何必壮而滋悔，于是搜索枯肠，度其宜读者，率意写出十种，聊以塞责，鲠短汲深，终知世事非力取者何其多也。
《庄子》
先秦诸子，庄子自是荦荦大者。鲲鹏展翅，秋水长天，梦蝶无思，庄子的气度恢弘万千。金人瑞将其列为才子书之首，清人胡文英亦谓庄子眼极冷，心肠极热。眼冷，故是非不管；心肠热，故感慨万端。可谓独见。另，庄骚可并读。
《世说新语》
世说记事也约，摹人则神，片言写照，传神万里。读之，每有一种快意在焉。清谈放诞，名士风流，令人神往。后世之写作者，读之，可悟文笔简约之妙。
《金瓶梅》
一部金瓶梅，为天下不容者久矣，四百年来，毁之誉之，判若霄壤。毁之者，施之以“诲淫”的恶谥；誉之者，加之以“第一奇书”的桂冠。但金瓶梅之价值，定会历久弥障。扬之水先生将之列为影响其人生的三部书之一，可作参照。
《红楼梦》
石头一记，极三千年中国文学之大观。洋洋洒洒，烛照万代。其结构之宏伟，其脉络之分明，其写人之活络，其记事之从容，思想之深邃，语言之优雅，令人叹为观止，嘎嘎乎后世之难乎为继也。于是红学烽起，扰扰攘攘。吾辈无他，灯下读之最为要紧。其他些些纷争，何足道哉。
《纳兰词》
性德乃有清一代之词心，自是的论。翩翩浊世佳公子，为其最佳之传神写照。其小令，婉转百折，可掬清泪，可映寸心，可征兰情。三十载仅得三百阙，但纳兰词直如钻石，熠熠照彻后世。
《张爱玲文集》
张爱玲本身就是一部传奇。她幼秉才情，少负盛名，孤标傲世，是中国现代文学的一个异数。她亦雅亦俗，化俗入雅，在散文和小说两界均有创获，并逞出独异之才。读张爱玲，一定会从中感出细腻的美和触目的凉，并随其上下浮沉，发出人生的浩叹。
《海子诗全编》
海子天纵其才，来去如闪电。他的诗是中国汉语诗歌百年来之绝大的收获。海子的诗歌，是我们汉语言的精品，它们处处充满了诸如死亡、黑夜、悲伤、银红的落日、无限漫长的黄昏等意象。也正是在这些字眼当中，我们发现了海子诗中自我理想的极度张扬以及对于庸常生存现实的深刻蔑视。没有海子，太阳照样升起，但有了海子，太阳却时刻升起在我们心中。
《闲话闲说》
你不可不读阿城，我在一篇文章中说过。阿城是那种写得极少，惜墨如金的作家，但他只要写，就便会有。无论是《闲话闲说》、《棋王》、还是《遍地风流》、《威尼斯日记》，都可见出阿城的不同凡响之处。他基本是一个高度自觉的人，从不写庸常的文字，基于此，他给我们的永远是通透和通脱，让我们体会到文字背后的那些余韵。
《第二性》
《第二性》一出，使它的作者、法国女作家波伏娃一时获得世界性声誉。有人将其评为有史以来讨论妇女最健全、最理智、最充满智慧的一本书。还被誉为西方妇女的“圣经”。《第二性》当然没有多少大不了的思想，但读之，可以让我们女性，特别是女性写作者，从中获得一种生命的洞察力：女人为什么？为什么是女人？
《百年孤独》
这本书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保守地说，它是近三十年世界最重要的一部小说，它也是摩幻现实主义的巅峰力作。撇开那些拙劣的模仿，《百年孤独》其实为同时代的作家别开了一条生路，它的启示之力，让中国文学从中受益并蝶变出许多重要收获。读《百年孤独》，不啻是向拉美文学致敬，向马尔克斯致敬，也是向人类伟大的想象力致敬。
（２００９年１２月７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