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娶了她,后来就隐居了,我们都没有通过任何音信。”空缘无奈叹口气,二十八年的往事他不曾提起过,今日又重提,百般滋味。
“我一直以为慧心……其实她是个通情达理的女人,知道你们是兄弟,知道你在后退,她还是跟了你三十年,三十年,一个女人的青春就葬送了。难怪她说不想看见那两个铃铛,不想来生再被困在里面。”
“家里都好吗?”空缘叉开话题。
“师父,你该问问她的伤势。”
“我不想知道。”
“三十年了,你就真的不想走近她,看看她吗?她毕竟是你离俗出家的原因吧。”
“别乱说话。”空缘打断他,三十年没有提起过的感情,他很怕。
“师父,都这么多年了,你还要再等三十年吗?药农前辈都说了,你们有平等的机会,他并不怪你,也没有理由怪你,现在只要你告诉慧心一句话。”
“我对她没有感情。”
“真的没有?”
“没有。”
“那你为什么从来都不敢看她一眼?”
药农坐在床前,凝视了慧心好大一会儿,轻轻为她擦去眼角的泪痕:“你还是没有等到他,他就在外面,他会来看你的。”
慧心躺在床上,很安静,已经凉了身体,就在刚刚大家都不在的一小会儿,她自断经脉了。
药农起身,走出门外。
在门口守候的素素追上前:“前辈,……”
“孩子,该放手时就要放手,解脱别人,也解脱自己。”
“晚辈知道了,你到哪里去?”
“这世上已经没有让我留下的牵挂,到哪里都是一样。”
一代神医,飘然而去。
素素忙回屋,才发现师父已经离开人世了。
众人一阵痛哭。
空缘听到悲天怆地哭声,扶着旁边的大树支撑了一会儿,便昏倒在地。
慧心下葬之日,唐门弟子泪天泪海。慕容若,慕容芸也从汴京赶来了。
上官棠、封旭东、栗林、三贝、慕容若、慕容芸站在一旁。
上官棠伤感道:“她还是没能等到师父。”
栗林:“她该多遗憾,到死都不知道她爱的那个人也是爱她的。药农会追随她去吗?”
“他不想让师父知道他会去死,不想让师父更自责。”
“他也许一直希望道长和慧心和好也好,毕竟有情人终成眷属。可是爱情又好自私。”
“无形中把三个人逼到今天这个地步。其实,都是有情有义的好人。”
“道长他今天为什么不来?”
上官棠摇头:“不知道师父为什么,人死了他还不肯承认。”
橙贝:“人已经死了,再说什么也听不到了,何如生前对她好一点。前辈们真是想不开。三哥,封子心为什么不来?他与慧心也是有感情的。”
封子心:“我忘记告诉师父了。回去就写信。”
栗林:“三哥整天想小姐想的魂不守舍了。”
封旭东:“别胡说。”
栗林:“嘴硬,非得小姐百年之后,你才肯承认。”
青贝:“三哥心情不好,少说两句。”
栗林果真不再做声。
蓝贝:“栗林真是听话。”
栗林瞪她一眼,吓的她躲在青贝后面。
素素和她的姐妹们哭得天昏地暗,唐门众师兄弟也泪雨潸然。
上官棠拉住郑一锦:“别再哭了,看她们泪都哭干了。”
郑一锦:“她虽然是我师姑,对我却很好的。她一向对你也不错,你怎么和你师父一样无情无意。”
上官棠:“我对她有偏见,不是因为她本身有什么,只是因为她姓黄。她和我师父的事,我也是才知道,我师父他心里也不好受,但是她还是药农的妻子,我师父能做什么?”
“好了,别争了。”穆菁竹劝道:“前辈们的事,不是我们能做主的。让素素她们回去吧。”
素素拉着上官棠的胳膊泣不成声。
“素素,节哀顺便吧。”他劝慰。
“晓轩……师父她好苦呀……”扑进上官棠的怀里。
慕容若也在场,她正和上官棠处于冷战时期。
大家都没注意这么多,搀扶哀者回去了。
空缘一个人站里在墓碑前,冷风吹动他苍白的须发,如一片孤零零的秋叶。
“恩师慧心之墓”。
轻轻捧上一掊黄土,他的手颤抖不止。
“你问我,是不是真的不在乎你……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出家的吗?”他轻抚碑文,“……你成亲的那一天……来生,……再也不要嫁给别人……”
三十年的感情,沉默了三十年,埋藏了三十年,他没能迈出这一步……
日暮西山,凉风渐起。
一件外衫披在了空缘的身上。“师父,天凉了,保重身体。”上官棠站在他身后。
空缘从恍惚中回来,怅然若失,“这世界为什么一下子就空旷了许多?”
上官棠一阵心痛,搀扶师父起来,曾经精神矍铄的师父一下子老了许多,清风拂动着苍白的长发。“师父,他们在收拾慧心的遗物,你要去看一下吗?”
他摇摇头:“人已经不在了……”他说不下后半句了,他还是觉得这话不应该是自己说的,她与他什么关系都没有,朋友都不是。很过分的话他说不出口,况且人都不在了,说什么呢?
上官棠叹口气:“说什么都没用了,她已经怀着无限的遗憾走了,如果她知道师父你心中是有她的,她不知会不会活下来。”
“她活下来又如何?”空缘惨惨地苦笑,一生的无奈,“她活下来,只是继续折磨着三个人,继续着这样的痛苦……她什么都明白,……三十年了,她该明白了……”
原来如此!上官棠突然间明白慧心为什么要自杀了。她什么都明白,她知道三个人都活着的一天,这样的痛苦的结就永远结着,不会解开,空缘不会接受她,药农不会原谅空缘,她也不会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是一个死结,三个人苦苦地纠缠着,直到一个人放开。
空缘淡淡地说:“其实该走的人是我……”
“师父您别胡思乱想!”上官棠打断他。
“如果我死了,她就会回去,就会和药农在一起,生儿育女,白头到老……可是,我没有勇气去死,我只是出家了,那一天,是他们成亲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