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恒叹了一声,“我一直深爱着蝶儿,却无法得到她。后来我在出宫游玩时,恰巧被织儿所救。我那时甚至以为织儿是老天派到我面前的,她的举手投足与蝶儿是如此相似,于是我将她带回宫中封她为妃。可是,她终究不是蝶儿,我意识到我错了,想要告诉她所有的一切时,她已经有了寒儿,这些话,我便不忍再说出口。我想着,我会给她所有她想要的一切,让她和孩子安稳地活在宫中便是对她的赎罪。只是不料后来,你父亲受了重伤,若要使那伤不再严重,必须一样极为稀有的药物,而那药物,刚好在我宫中。你母亲便带着你父亲入宫找我,却不想,那些追杀你父亲的仇人得到了消息,想要潜入宫中刺杀他们。那一****刚好和你母亲在花园中说话,不想那刺客飞身下来,我替你母亲挡了一剑,织儿却替我挡了一剑。我的伤势并不重,可是织儿的伤却是致命的。当她倒在我怀中的那一刻,我才意识到自己这一生也偿还不了她们母子。”顿了顿,又道:“织儿死了以后,寒儿一直以为蝶儿也是我的妃子,而他的母妃只是我为蝶儿找的一个替死之身,这个误会一直没有解开,想来,今生我恐怕再也见不到他了。他已经被仇恨渐渐蒙蔽了双眼,当我知道他失踪了时,心里又难过又庆幸,难过的是我最终没能保护好织儿唯一的孩子,庆幸的却是,他可以离开那个满是肮脏黑暗的皇宫,说不定他会有他新的人生,重新活下去,不必被仇恨和野心束缚。”说到这里,忽然又苦笑出声,“当我见到龙天时,我才意识我错了。龙天深爱着织儿,自然恨我至深,他虽救了寒儿,可是现在的他已经疯了,如此一来无疑是将寒儿推入另一个火坑之中。”
陆璃听着,眼神冷了冷,原来莫亦寒与那红衣男子之间还有此等渊源,想来也是因这个缘故他才会救龙天吧。
“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所有的罪也只能到那边再去赎。我现在唯一放不下的便是朗国的局势,朗国因我而陷入这般境地,我已经成了千古罪人。莫痕一直想要从我手中拿到麒麟玉登上皇位,甚至不惜动手杀我,我这个父亲真是失败啊。”莫恒苦笑一声,又抬眼看着陆璃,眼中有怀念,更多的却是赞赏。“但我的三个儿子已经不可能成为朗国的君主了,你是一个好孩子,虽然我们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我有预感,你将来一定会成为人上人。我现在将代表朗国国君身份的麒麟玉交给你,希望你能将朗国解救于危难之中。”一边说着,一边颤颤巍巍地取下拇指上的玉扳指,“除了历代国君,没有人知道麒麟玉其实只是一枚普通的玉扳指。但是这扳指里面刻着的麒麟便代表着十万精兵的兵符,我希望你能好好利用它。你要记住,一旦四国鼎立的局势被打破,每个国君的野心都会越发膨胀,这天下势必会陷入硝烟征战中,不知会涂炭多少生灵。”
陆璃微蹙了蹙眉,她不是一个喜欢惹麻烦的人,她的处事原则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别人若打破她的底线,那便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这个玉扳指是天下人人想得到的东西,它意味着权势,意味着江山,意味着太多太多的东西,但在她眼里,不过是一件既不中看也不中用的东西,她前世身为杀手,薪资足够她买一座玉石砌成的房子。而且,在另一方面看来,它甚至是一个巨大的麻烦,能惹来杀身之祸的麻烦。她不排斥杀人,但不代表她喜欢被人杀。
陆璃刚要开口拒绝,莫恒却先她一步开口。
“请你一定要收下。现在,只有你能拯救这万千生灵。我相信你一定能活着离开这里,而我,已经不会再有重见天日的机会了,我也不想再踏入尘世一步,只想在这里静静渡过这最后的一点时间。”
陆璃很想说这天下生灵与我何干,却终是伸手接过那玉扳指。
这个男人深爱着颜蝶,也为颜蝶做了许多,自己接受他临终时最后一个嘱托,也算是替这具身体还了这份情谊。
莫恒脸上浮现出愉悦的笑容,连那双一直浑浊染着鲜血的眼睛也像是重新绽放着光芒一般,不疾不徐地站起身形,浑身透着一股帝王的威严,像是君临天下般对陆璃道:“孤王渴了,你去给孤王找水来。”
陆璃微微一怔,却知道他已经是回光返照了,想要以他身为君王最后的尊严独自走过他此生最后的征程。
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终究抬脚朝左边的阶梯往下而去。
一边走着,陆璃心下微微一叹。这世上又有多少人如他一般呢?活着的时候因为种种世俗的束缚而不能活得自我,临死时才大彻大悟觉得解脱。一边想着,唇角却微微扬了起来,所以,像自己这般被世人唾弃的人才会活得开怀吧。
越往下走,便发现前方已然能看到尽头。
陆璃停在一座侧殿前,看着精致如画廊的亭台楼阁心里也不由得有些赞叹,这陵墓该花了多少人力物力财力呢?
看了看大致构造,陆璃发现这侧殿四个方向各有一个出口。想了想,抬脚沿着笔直的碎石子小道缓缓向前,却在一个仙女模样的雕刻前再次停下。
几乎出于本能动作,陆璃抽出匕首朝自己的右前方刺过去。
只听一声凄厉而尖锐的叫声响起,一只足有普通老鼠三倍大的硕鼠被匕首刺穿身体,陆璃刚要抽出匕首,却蓦地僵硬起来。
她还是大意了,一根银针从背后飞了过来,陆璃急急闪过,一只左手举着的弯刀却已经到了她眼前。看着那断了一只手的矮个子男人满脸狰狞之色,陆璃知道此时的自己根本无法避过这一击。却就在陆璃以为自己要再度伤上加伤时,那矮个子男人的身体却停在原地,弯刀也没有再向前一步。
一个黑衣身影出现在陆璃眼前,眉眼间尽是笑意,仿佛宫殿中的所有一切在他这一笑中黯淡了颜色。
“璃儿,我总算等到你了。”
黑衣男子目光灼灼地看着陆璃,凤眼斜挑,脸色苍白得有些透明,衬着眼角澧红的痣越发耀眼夺目,长发垂腰,颀长的身形就那么静静站在离陆璃几步之遥的地方,在并不明亮的光线中仿若一道魅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