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凡尘1
乔小珠抱着名叫小花的小猪匆匆回到了自己那间屋中。
“不是说好了乖乖待在这里吗？”她双手叉腰怒视着他。猪:谁跟你说好了？你有听见我说“好”吗？他哼哼唧唧转过身懒得看她，爬上棉被趴下，心想果然还是这儿比较软……
女孩儿叹了口气，妥协道:“你一定是饿了吧，我真笨，怎么就没有想到，你走丢了那么久一定没吃过什么东西呢。”她托着腮帮坐在床边看着他，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她忽然站起身跑了出去，猪好奇的望了她的背影一眼，心说这蠢妞又要搞什么名堂？
乔小珠去得快回来得也快，她关上门从背后拿出一颗白菜:“好吃的来啦！”猪看了一眼上面还留着的他的牙印，只听女孩开心笑道:“厨房的张大哥说这白菜被你啃了不能用了……”他哼哼一声别过头去:蠢妞，你这是用小爷我吃剩下的来敷衍我吗？
“小花乖，先用这个填填肚子，晚上我再给你吃好吃的！”
“小花啊小花，以后不能再去厨房拱白菜了哦，尤其是好的白菜……”她把他举了起来，欢快地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儿。猪嘴里还嚼着一片菜叶儿:
无聊。
……他能感觉到她在门外站了很久，她推开门，脸上还是那招牌式的傻笑，她拿出一个馒头吐了吐舌头:“管事的说我今天闯了祸所以晚上只能吃这个了……”猪瞥了她一眼趴在棉被上继续打盹儿:关我屁事……
鼻尖忽然闻到一股香味，他睁开眼，疑惑的看着嘴边那个白面馒头，他又看向她，女孩儿脸上有两个小酒窝，她说:“吃吧……”
呵，蠢丫头……
猪毫不客气一口咬了下去。
女孩儿又出去了，很晚才回来。小院儿偏僻平时几乎没有人来，所以猪一听到脚步声便扭头望了过去，门开了，她一脸疲惫，但是不知为何一看到床上那头安静的小猪她便笑了起来。她走过来把他抱在怀里，她说:“张管事要我把水缸装满，不然不准回来，说是夫人的命令……小花啊小花……”
咕～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猪听见那个奇怪的声音近在耳边，把耳朵贴在了她的肚子上:嗯是从里面传出来的没错，是因为晚上没吃饭的原因吗？唉，人类真是脆弱啊，一顿不吃就饿得慌……猪完全没有半分歉疚。
女孩儿尴尬地嘻嘻一笑，把他放回床上起身吹熄了灯，然后回到床边两脚踢飞了鞋子，外衣一脱就爬上床:“睡觉，睡着了就感觉不到饿了。”猪大惊失色:等等等等，你睡这儿?！不是说这是我的窝吗？喂你这蠢妞我可不是随便的妖怪！
他示威般的叫了几声，女孩儿果然愣了一下，然后猪无语的看见她又笑了，她一把将他搂了过去紧紧抱在胸口，她高兴的说:“小花你终于肯理我了啊！”我理你二大爷！禽兽，放开小爷！
她拉过被子盖在一人一猪的身上，猪奋力挣扎着:想睡我，门儿都没有！
不过话说回来，这样子好像蛮暖和的诶……唉，大不了就让你睡一晚呗。猪安静下来，他趴在她的臂弯里，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睫毛长长，鼻子小巧，其实以人的眼光来看的话这蠢妞长得还是不错呢……他闭上眼，感受着她的呼吸落在自己耳朵上，感受到她放在自己身上那只皓腕上的伤疤，又回想起白天那醉人的甘甜，确实是他尝过的最美味的血啊……
乔小珠，今年十五。猪在这里待了半个月后总算弄明白了此珠非彼猪，他就说怎么可能会有人叫小猪这种名字。不过猪还是觉得这女孩儿叫小猪挺合适的，毕竟她真的很蠢……呃等等，蠢不蠢跟猪有什么关系？
乔小珠是乔府厨房一个小打杂的，其实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原本不是丫鬟该待的，不过根据他数次躲在门外偷听到的那个张管事教训她时说的话，应该就是因为小姑娘太蠢了别的事都做不好所以才被夫人踹到厨房做了一个烧火的丫鬟。说起那位夫人猪来了这么久还一次没见过，不过倒是从乔小珠口中听说过一些，她似乎很怕那个女人，连骂她也只敢躲在被窝里小心翼翼的骂，这件事只有猪知道。
小姑娘胆儿挺肥的啊！猪冷笑。
不过他大概也知道傻丫头为什么对那个女人又惧又怕。
乔小珠姓乔，乔府的乔。虽然这个姓氏不少乔府的仆人也能够被赐予，不过她的姓氏来得可不一样。她是乔国公的孙女儿，是现任家主的女儿，她是乔府的四小姐……嗯，按照血缘关系的话的确如此。
如此个鬼啊！这个晚饭只能啃馒头的傻妞哪里有一点富家千金的样子啊喂！
猪总算知道那天刘管家说的可怜是什么意思了，因为小珠的存在完全是个意外。就和世俗小说里描写的大多数情节一样，某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乔国公的大儿子，现任家主乔老爷喝醉了酒，强上了一个小丫鬟，然后就有了乔小珠，真是一个俗套的故事，毫无新意。
但是不管新不新意，也不管那傻姑娘愿不愿意，总之那晚之后十个月的某天晚上她就降生在了这个世上。说起她的出生其实还是经历了一番波折的，那位娘亲刚怀上她的时候，乔国公被削了爵位才仅仅过了四年时间，一身怨气仍未消除，得知自家儿子居然做出这种有辱门楣的事后差点儿气得拔剑将那个可怜女子连同她腹中的胎儿一并斩于剑下。人都是这样，为了保全自己其它的一切都可以不放在眼里，什么人命什么血脉，能让他重返曾经的荣光吗？
若不是当时还在的老夫人看那个小丫鬟实在可怜替她求了几句情，怕是便没有了今日的傻丫头。老夫人说男人三妻四妾有个什么？取个丫鬟做妾又有个什么？你早不是那高高在上的国公大人，难不成还惦记着儿子找一个公主做妾？
一番话说得乔老哑口无言，最后撂下一句“行行行，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拂袖而去。所以三日后乔大爷在原配邓夫人宽容大度的微笑目光中与小丫鬟举办了一场简单的婚礼，然后小丫鬟一跃成为了乔府二夫人……实际上还是个丫鬟。
乔小珠两岁那年小丫鬟便撒手人寰，据说是感染了风寒，至于到底是怎么死的谁也不敢妄加揣测。乔小珠永远记得那个温柔女人那天如往常一样虚弱的躺在床上，她摸着她的脸泪中带笑的说着“要快快乐乐的过每一天”。
她一直都记得……总之从那天起小姑娘在这喏大的乔府中便只有那个老妇人真心把他当做亲人，至于其他人，或许在老人面前笑呵呵背地里却从来不给她好脸色看。她那时虽然年幼，但也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乔大爷亲生的……那个应该叫做父亲的家伙从来没拿正眼看过她，连她的手都没牵过。
就像她从来没有在他生命里出现过。
五岁那年连老夫人去世了，她觉得自己真的是无依无靠了，她被二哥撵出了那间生活了五年的屋子，她抱着被子去找那个爹，去找那个娘，但他们只是淡漠的看着她，女人甚至一脚把她踹倒在地上，她没有哭，只是怯生生的看着那个眉宇间有着不加掩饰厌恶的华服女人，她说:“贱种！”男人只是沉默的看着，没有半分起身扶她的意思。
她有些不知所措。路过的乔老爷子叹了口气说:“留她在乔府打杂吧，给她口饭吃就行了……”他也许是想到了死去的奶奶了吧。乔小珠想，然后她便被刘管家带了下去，那年她五岁，听人说她的脑子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不好使的……
这些事都是在夜深人静的晚上，女孩儿趴在被窝里对他说的。猪虽然妖力高深，却也不知道能屏蔽掉自己听觉的妖术，所以也就只能任由她像只小苍蝇一样嗡嗡念叨，纵容对她的过往不感兴趣也还是听了些进去……罢了，就当做是在这里躲避道士时的消遣吧。
人类就是那么下贱的物种，他想。有道是虎毒不食子，但怎么看乔小珠这头小崽就是还没生下来就被他爹给彻彻底底的抛弃了，在这深深的庭院中孤独的长大，又因为庶出的卑贱身份被嘲笑，当然再卑贱也是乔大爷的女儿乔老的孙女儿，所以若说这背后没有谁的指使给那伙人十个胆子怕也是不敢吭上一声的。
事实似乎也的确如此，经过半个月来的夜晚探寻，猪也把乔府摸了个大概，包括哪里可以解决口腹之欲，哪里有池塘可以舒舒服服的泡上一天……等等这些都不重要。猪起码知道了乔府的大概情况。
乔国公有两儿一女，大儿便是乔小珠的那个名义上该叫爹的家伙现今的乔家之主，二儿乔二爷，一个商人，家底丰厚，一直觊觎着家主之位，两兄弟的关系从小便不怎么好，可能是因为不是一个妈生的吧。至于三女儿，十八年前乔老试图在新的君王脚下重回高位，便将她嫁给了一个四十好几的看起来似乎有那么一丝希望往上爬的州府令为妾。结果老头似乎老眼昏花了，那个州府令爬了三年还没爬上去便因病过世，留下一堆夫人象征性的掉几滴眼泪然后开始商讨分家产的事。乔三妹年纪轻轻还没享尽男女之事便守了寡，也是无颜回家，何况那州府令拍拍屁股走人了，她却发现自己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这下更是想走也走不掉了。
乔大爷只有一个正妻邓夫人，如果不算傻丫头娘亲的话那么无妾。做为一个男人居然不是三妻四妾简直是耻辱，不过这其实怪不得乔大爷，毕竟家有悍妇不得不从。邓夫人是当年乔老还是乔国公而乔大爷还是乔家大少时结成的连理，那时齐国本就已经是时局动荡，朝堂之上两派大臣天天争得面红耳赤，一边主战，一边主降。总之吵得不可开交皇帝差点儿忍不住叫出“那这群家伙拉出去全砍了”的那种。
有左有右自然就有摇摆不定的中立一方，于是争相成为拉帮结派的重要对象，各种手段只要能想到他们都会用。诸般手段之中，若说成功率最高的莫过于联姻了。那个时候乔大爷还是个少年，从乔小珠的面容便不难猜测他年轻时还是挺帅的，所以那天邓夫人只在门帘后面偷偷的只看了乔大爷一眼，便怂恿着父亲答应下了这门婚事。
所以说长得帅也是一种错。
乔大爷却是个只知道仗势欺人的废物软蛋而已，婚后没多久，主降派获胜。齐国都城城门大开，欢迎大奉铁蹄入主，但那个皇帝似乎并没有念及什么功劳一类的东西，如果说真的有，那就一定是留下了他们这些王公贵族的小命儿吧。
乔大爷跟着父亲从大爷变成了平民，而且被陛下一脚踹到了那么偏远的一个小城，就好像从云端一下子坠入泥潭，再加上那个母夜叉一天到晚的冷嘲热讽，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他借着酒劲儿对一个丫鬟用了强，这么多年来所有的所有的愤怒和压抑都狠狠的发泄在了那个小丫鬟身上。他一边的扇着她的耳光，一边破口大骂:“让你管我！让你管我！呵呵哈！”
他是疯子，是魔鬼……
而这些事则是猪从刘管家那儿听来的，他只是去串了串门，谁知道老头儿一看到他就露出一副好像看到了那个蠢妞的表情，然后陷入了漫长的回忆。猪对老头儿的回忆也不感兴趣，不过来都来了听听也无所谓，就当是消遣。
那个晚上刘管家在外面站了一夜。大概乔大爷不知道，那个小丫鬟其实七岁就进了乔府，刚来时刘管家还不是管家，小丫鬟便分到了他手下由他教导，他是她在府中最熟悉的一个人，她总是不长记性要叫他老师，被他瞪一眼后就装傻充楞……
这座宅院是冰冷的，她唯一的温暖应该就是来自于这个老头儿了吧。猪心想。
回到柴院钻进屋子，女孩儿还在熟睡着，月光透过窗倾撒在她的脸上，温柔而又甜蜜。猪忽然很好奇，生活在这么冰冷的地方是什么让你能睡得……像猪一样的呢？
他犹豫了一下，钻进了被窝，钻进了她臂弯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