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鬼2
那诡异的黑气缭绕在他周身,像是一只只无形的鬼魂,它们摸索着,试图钻入他的肉身……然后啃食他的心脏,啃食他的一切,直到他变为一具空壳。
鬼仿佛在无声的嘲笑。
那些战场上被杀戮的灵魂啊,我能杀你们第一次就能杀你们第二次啊!他身子微躬,所有的黑气凝聚于长枪之上,然后山林鬼啸大做,万千亡魂凄厉逃窜。通体漆黑的长枪如黑色闪电般刺了出去,仿佛厉鬼张开他巨大的嘴,这一刻连獠在他面前都显得渺小。
所以说鬼这种东西啊……
獠咬着枪,齿间滴落着鲜血。
但是既然咬住了那就不可能松口了。狼看着他:没了这杆枪你还能干什么?
仓狂松开了手,他抓住巨狼脖颈间的皮毛往下一拉,再一个过肩摔……
……
“被妖怪蹂躏的凡人?”初九麻木的指着那个将巨狼踩在脚下一拳一拳往他脸上招呼的人影对三爷道。
三爷沉默了一下,突然对狼叫道:“喂,笨狗你放什么水呢!”獠吃力的看了他一眼,喘着粗重的呼吸他已经遍体鳞伤,甚至只能放任那个家伙踩在自己身上……但他嘴里还死死咬着那杆枪,他的眼里还是没有半点屈服,只要一有机会他就会咬断他的脖子咬穿他的肚子……
他是獠,是这山上最凶狠的妖。
“都被按在地上打了还不服输。”初九诧异的看向从黑暗中显现出身影的干瘦老头儿:“你就这么看着他被打?你们不是一伙儿的吗?他会被打死的吧!”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啥?不是你擅自帮他决定的吗?”
木乙表情一僵:好像……是呢。他犹豫了一下,黑暗中有一条树根悄无声息的爬向那一人一狼。
然后只听巨狼发出一声低吼,木乙皱了眉。下一刻他脸色一变,那个人影转过头,面具之下赤红的双眼看了过来,那双眼睛充斥着纯粹的杀戮。初九道长只觉得周身一寒,下意识的就退了一步。
他似乎愣了一下。
巨狼猛的挣脱,血盆大口尖牙利齿顷刻而至。
他抓住了掉落的长枪,他撑住了狼嘴!
仓狂仰天长啸,如鬼哭龙吟,黑色的鬼气宛若实质,他冲天而起又带着长枪猛的刺下,势不可挡!哪怕獠此刻再化为人形也绝避不开那必杀一击……
还是有不甘啊,还没打败那头可恶的猪呢……
他闭上了眼
木乙老妖身子刚动,已经有一道影子无声出现在獠的头顶。
他一指点出,千丝万缕的线汇聚指尖,然后迎来那不可一世的一击。
轰隆!
天际间好像有惊雷炸响,那接触之处猛然爆发一阵刺目光明,狂风席卷,树倒土蹦!光明消散,黑色的鬼气支离破碎。
白衣的鬼一指抵住长枪,看似风一吹就散的灵体居然没有一丝一毫的颤动。他伸出了手,轻描淡写的抓住了那张狰狞恐怖的面具,然后一把连人带面具再带一杆枪摔了出去,那力道不小,仓狂滚了不知多少转掠起不知多少尘土最后撞到一棵树才停了下来,却早已人事不省。
“渣渣。”
三爷拍了拍手,仿佛只是随手灭了一只微不足道的虫子。獠无力的倒在地上,连看也不想看他一眼。三爷“啧啧”两声,对躲在一边早已吓傻的红玉招了招手:“小狐狸,过来。”
红玉一个激灵,向老树妖投去求助的目光,后者点了点头,那是一种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鼓励……
但是红玉总觉得那道慈祥目光下隐藏着深深的无力、惋惜、认命以及不舍……
好像她过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一样。
少女泫然欲泣,老人狠心转身!
初九道长将红玉表情变化尽收眼底,一面唏嘘感叹人情世故一面对三爷的无形支配震撼不已。
红玉垂着脑袋走到仓狂边上,看了一眼白衣的鬼,后者飘然而至:“给我弄到菜鸡道士窝里去……”
初九这一惊非同小可:“什么!又扔我那儿!”亲眼目睹年轻将军那杀气毕露的一面初九道长要说没点儿看法是不可能的,虽然那只悠哉悠哉的白衣鬼不久前也当着她的面让一群人灰飞烟灭,可是人家杀人不见血那是种艺术,当然最重要的是人家还帅啊!
初九觉得也许仓狂真该考虑照着三爷的样子刻一个面具,再不然照着自己的样子刻一个也好过现在这个獠牙厉鬼啊!
“作为一个道士救苦救难不是你的职责吗?”
初九很想说我就是苦我就是难,那救我是谁的职责啊?
总之不管是谁也不可能是这个混账恶鬼,他只会令那个本就苦难交加的少女更加苦难交加,仅此而已。
……
仓狂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梦中他化作一缕魂,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他看见了孩童时候的自己,在那个小小的柿子村,吃着百家饭,虽然年幼但是懂事。他跟着村子里的大叔上山砍柴,帮村里的老人挑满了水缸里的水,也会像这个年龄的孩童一样喜欢听那个温柔的嫂嫂讲故事,故事讲的是很久很久以前在世界的南边有一条凶狠的巨龙,一位神仙把他永远的关在南方的山里。
故事讲的是曾经有一个大哥哥,他披上战甲威风八面,他说要守着江山守着她。
故事讲的是……
那缕魂静静的在一旁听着那些被藏在心里最深处的故事。
画面一转,已是少年的孩童住在残破的道观里,他迷茫的看着外面的世界。魂想起这是那年他畏罪潜逃过的流浪生活,这个破落道观是他最后的落脚点,也是在这座城市里他的辛苦劳作再也不能满足与日俱增的胃口不得已才报名参军,才会认识那个年轻的混混头子……
道观里供奉着一个结满蛛网面容和蔼的老头儿,当年也不知道这老头是谁,现在想想应该就是那位被尊称道祖的道长了吧。
他飘了过去,微微躬身。
直起身时,眼前是一个怎样看怎样欠揍的青年的笑脸:“要不要大爷我带你去见识见识什么叫丰乳肥臀啊?”身后有人淡淡道:“没兴趣。”魂转过身,看见了已是青年的少年。他背对着那个男子,眼观鼻,鼻观心。
魂笑了笑:“好啊……”
话音刚落,忽然间喊杀声震天动地,青年缓缓戴上了狰狞恐怖的面具。
他穿梭在人群中,身后是飞溅的血花,他那么冷漠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
魂说:“停手吧。”
停手吧……
鬼面身子猛的停住,他转过身看着魂,鬼面的眼睛猩红发亮,他似乎在笑,如夜枭如厉鬼。顷刻间,战场之上无论是死的还是活着的人身上都抽出一缕黑气,它们汇聚在他身后,形成一张巨大的鬼面,阴风怒号,风云变色,鬼面张开巨大的口像是要将魂一口吞下。
那张能吞下一座城池的嘴中是无尽的漆黑,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
白色的鬼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魂的身边,他摇头叹了口气,像是在嘲笑那鬼面的不自量力,鬼气越发汹涌,而他只是一挥衣袖:
“灭……”
风停了,云开了,巨大的鬼也消散了。
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这样啊……”他缓缓睁开了眼睛,入目是熟悉的床幔,灰不溜秋缝缝补补很是难看,但好歹干净。
所以又是在道士姑娘的家里啦?
光透过窗,道士坐在案几前翻着那本已经快被翻烂的书,神情很是专注。案几上铺着一层干草,上面随意铺着一张破布,估计晚上她就是直接在上面睡。
等等,这不就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了吗?!
这个想法刚惊骇莫名的冒出来他的眼中忽然多了两只红毛狐狸耳朵,红玉从床底下钻了出来,弓着身子伸了个懒腰,尾巴上那撮白毛儿从仓狂面前晃过,仓狂只觉得鼻尖一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狐狸顿时像一只受惊的猫高高跳了起来然后红影一闪溜到了初九道长身前……
仓狂无语的看着手忙脚乱就抓着『棍子』横在身前一脸惊惧看着自己的少女,以及她身后小心探出一个脑袋的狐狸:“你们……”
是在害怕吗?
心知肚明的事何必要说出来呢……他似乎轻轻笑了一下,坐起身,身上还有一些疼痛,四肢也使不上力,但是似乎并没有什么大碍。想来也真是奇怪,与一只大妖打得昏天黑地,最后居然没有伤筋动骨丢掉半条小命儿……这他娘的算哪门子凡人?
“这段日子多谢姑娘照顾啦。”他对初九抱了抱拳,犹豫了一下:
“我有点饿……”
你这意思就是姑奶奶我还得照顾你呗!初九眉头一挑,放下了『棍子』,转头对红玉道:“看好他。”红玉吃了一惊:“我?”
“要不你去做饭?”
红玉大喜刚要点头初九冷笑道:“你不会是想到山上抓只兔子抓条鱼回来吧?”
“不喜欢的话老鼠也可以。你们村就不少,就地取材……”
初九脸上难看:你是狐狸精啊!别惦记着抓老鼠给我滚去勾引男人啊!
她摔门而出!
屋子里于是只剩下一人一狐。
“你很怕我吗?”他率先打破了沉默,红玉变成少女模样,坐在案几上晃悠着双腿,她不屑的哼了一声:“区区凡人……”
仓狂笑道:“我这个区区凡人可是差点儿把狼妖活活揍死啊。”红玉身子明显的抖了一下,但还是故作镇定道:“那又怎样,獠大人才刚刚跟黑齿大人打了一架,实力不足一成!”
“可是我只是一个区区凡人啦,难道对付一个凡人还要用两成的实力吗?”
“……”
“你这家伙算什么凡人啦!凡人会是那副样子吗?连山上的那群鬼物都怕你啊!”红玉不愤,万万不愿承认自家山上三巨头之一被一介凡人按在地上打脸……
仓狂脸上带着笑意:“小狐狸,你生气的样子真可爱。”红玉悚然一惊,那个笑语吟吟的家伙不会是三大爷上身吧?
仓狂拿起床边的包袱,在里面翻了翻,不出所料翻出一张黑色的鬼脸面具。红玉吓了一跳,“噗”的一声变成巨大妖身冲年轻的将军龇牙咧嘴,看架势只要仓狂一有戴上的意思她就会……转身跑。
仓狂哑然失笑,他轻轻的磨砂了一下面具。
和以往没什么不同,只是……
多了一道裂痕。
从额头一直到右边脸颊的深深裂痕。
他随手将面具抛向狐狸:“送给你啦。”红玉望着几乎要打到脸上的面具……几乎吓傻,好像仓狂扔过来的不是一个面具,而是一只獠牙利齿张开血口要把她整个儿吞下的厉鬼!
面具掉在了地上,没有冒出诡异的黑气。狐狸抬头看向仓狂,仓狂指了指面具然后忽然大叫了一声,红玉一惊吓得缩到墙边几乎恨不得从那个可怜的窗户挤出去。
仓狂哈哈大笑:“你这只妖怪怎么这么胆小?”
终于意识到自己上当的红玉哪里能忍,顿时大怒道:“你才胆小,你全家都胆小!这是妖怪的本能反应你区区一个人类懂什么!”她又变回了少女模样,略一犹豫昂首阔步的走到面具前拿起了面具。
她得意的晃了晃手里面具:“看!”
“哦啊!”他装模作样一声吼叫,少女吓得手一抖面具险些脱手而出,她恼羞成怒猛的变出一个巨大的狐狸脑袋,猩红眼睛龇牙咧嘴凶相毕露甚至还有口水滴落……
那个男子带着淡淡笑容平静的伸手摸了摸她的鼻子。
“谢谢你又把我抗回来。”
“叼回来的……”
少女高傲的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