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倔2
雷鸣符威力强大,可惜在人身上效果大减。少女冷冷的注视着剩下四个目瞪口呆的道士。只见陈师兄嘴角微微勾了勾:“有意思。”
白衣女子秀眉一挑,冷哼一声:“不知死活。”她刚要迈步而出,但是另一个紫色身影比她更快一步,只见几道金光一闪,初九脸色微变,一把将老村长推到了一边,金光如箭矢,转眼便至,她眸光一凝,来不及祭符,只得以『棍子』挡在身前。
一道金光撞到『棍子』上,转眼便消失不见,但更多的却是擦破衣裳,划开皮肉,似乎听到老村长在惊呼,然后是呼啸之声,她被一脚踢在了脑袋上,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那个紫衣女子站在地上的人影面前,心痛的看向那个仍在抽搐的人影,然后眼中凶光大盛:“好个心狠手辣的野道士!”
初九只觉得耳中嗡嗡作响,那一脚力道不可谓不重,脑袋都给她踢晕了,迷迷糊糊似乎听见村子里那些个男人怒道:“敢打初九道长!”然后便是“砰砰”几声响,哎呀声连成一片,接着便是女人的哭声:“孩子他爹你怎么啦!你……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可让我们娘俩怎么活啊!你们这群修炼邪术的歹人,我……要去报官!”
紫衣女子慌了一下,却见那个陈师兄走上前来冷哼一声道:“道门清理门中败类,岂是你们这些蝼蚁可以插手的。”
呵,门中败类。
“这个自称玉玄门掌门的家伙,不过是个卖弄才艺的江湖骗子罢了,玉玄门做为道门祖庭乃道祖带领道门走向光辉之地,又哪里能让不识好歹的家伙败坏了它的名声!”他冷冷瞥了摇摇晃晃站起来的初九一眼,转身对着那块木板凌空一剑劈了出去。仿佛有什么她看不见的东西斩了过去,那“噼啪”的一声脆响像是在她脑子炸开,她楞楞的看向那块自己弄了好久才弄好的木板,它的中间裂开了一丝缝隙,那道缝隙慢慢扩大,从上到下,将那个“玄”字一分为二,木板也一分为二,然后它再也不堪重负般的……“哐啷”一声掉了下来。
就像她那颗心。
“你,你竟敢……”手里的剑握得那么紧,她红着眼看向那群人。
“去死!”她的头发散了,蓝色的发带飘落在身后,木板落地的那一刻,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死老头这么多年却从来没有落脚的打算。也许,他年轻的时候也落过吧,但是啊但是,原来没有落脚的地方啊。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没有多想就拿着『棍子』扑了过去。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你们就要高高在上!凭什么什么都是你们说了算!
那么不甘心,她向他当头一剑。
……那把白色道剑轻描淡写的挡住了『棍子』,他一脚踹出,少女横飞了出去,她弓着身子,只觉得肚子上一阵绞痛,但是更痛的却是心。
那个年轻男子收了剑,对四周道:“看看,这就是你们崇敬的玉玄门掌门!她不过就是个招摇撞骗的家伙!”啊,招摇撞骗……四周死寂一片,大概他们看着自己死狗一样躺在地上都在想那个打得山上恶鬼抱头求饶的道长为什么会这么菜吧……
因为是假的啊。
那个男子走到木板上又跺了一脚,本就不怎么结实的木板又裂了一块,他用看蝼蚁一样的目光看着她:“以后别让我们再看见你打着玉玄门的名号招摇撞骗,不然就不只这么点儿教训了……把他带上,我们先回去。”
他们看也没看她一样。
她慢慢捂着肚子爬起来,老村长走了上来:“初九,你别听他们的……”
她只是楞楞的看着门口破碎的木板。
“村长爷爷,我想静静……”
她拖着『棍子』走进屋,然后锁上了门。
“村长,初九她……”村民们欲言又止,老人只是一个劲儿接一个劲儿的叹气:“先让她静静吧。”
……
夜,那么黑。
他捡起了地上的发带,然后看向门口破碎的木板。
他的眼睛眯了眯。
飘到窗边,手指触到窗上,还是有一层涟漪轻轻晃动。他犹豫了一下,指尖轻轻一划,窗户里面,一张符纸悄无声息的化作了灰。下一刻,他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屋中。
那个少女躺在床上,面朝着墙壁,就和以往来时一样,这个时候她应该睡得正香。黑暗中那两道青芒闪动了一下,对于鬼物而言,黑暗和白天其实没什么区别,所以他看见她本就破旧的道袍又添了几处新伤……
那下边是还未结痂的伤痕。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把她翻了个身。
她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呵……”黑暗中,是谁在冷笑?
……
木乙睁着赤红的眼睛和那个可恶的白衣恶鬼大眼瞪小眼。好吧瞪不过这个王八蛋,他的视线转到了他旁边那几块木板上,语气有些不善:“恶鬼你是在开玩笑吧!”三爷微讶:“我的样子很像是在开玩笑吗?”“……”
“呵呵,别逗,我都一大把年纪了,放这么多血会挂掉的。那什么獠又去找小猪打架了,我得去看着……”他的树枝晃了晃,树根蜿蜒就准备开溜,三爷一脚踩在一条树根上笑眯眯道:“没事儿,打不死他,我这边才是大事儿啊,要是不在天亮之前把这牌子粘好的话我怕菜鸡道士会想不开啊。”
木乙愣了愣:“山脚下那个小道士,她怎么了?”
三爷没有回答他,他飘到他面前,讨好道:“好木乙,别那么墨迹,再不快点儿我可就亲自动手了哦,可能会有点儿痛哦。”“你你你……”木乙气得发抖:“这山上那么多树,为什么偏偏要找我啊!”
三爷翻了个白眼儿:“那些家伙本大爷看得上眼?”他拍了拍老树巨大的躯干,语重心长道:“小树啊,能入本大爷法眼的妖怪这世上可没几只啊。”呸,还这世上,你个被捆在这里的地缚之灵哪儿来的脸说这大话……
“话是这么说,”他又看了一眼那块碎成几块的木板:“可你这也太过分了吧,上次一把小破剑还好说,这次抗这么大一块木板过来……喂你是不是存心找茬儿啊?不要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来找我粘好不好。”
“这可不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啊。”他衣袖一挥,那几块木板便飘了起来凑在一起,木乙眯了眯眼,好半天才认出那三个大字:“玉……玄……门,右下角那一坨是什么字?”三爷轻咳一声:“那是本大爷刻的菜鸡道士的名字。”“唔……”
“别唔了,初九啊你这个老文盲。”
木乙的树脸抽了抽:“三爷的字真是……飘逸啊。”
“少废话,我的要求很简单,板子当然要粘起来,然后再在上面抹一层,这样就不怕长霉也不怕将来腐朽了,而且涂了你这千年树妖的树脂一般的攻击都挡得下来,也不怕哪个不长眼的敢来砸招牌……”
木乙:千年树妖不是这么用的啊三爷……
他看着那个围着木板指指点点说这里要修个边那里要抛光一下的白衣鬼,忽然鬼使神差来了句:“你对那小道士很上心啦。”
他的动作一僵,沉默了一下,道:
“毕竟……她帮我取了这么霸气的一个名字啊。”“是吗?”鬼转身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不然呢?”“……”
他又背对了他,脑子里有那么一瞬浮现出了那个白痴道士脸颊的泪痕,流泪什么的,可真不像你啊……
他抬起头,看着重重枝丫外的漆黑夜空,然后轻轻叹了口气:“木乙啊,”
“干嘛?”
“他们来了。”
“……”
……
初九是被饿醒的,从昨天中午到现在,她一口饭没吃,身上那么痛,心上那么痛,她回到屋中就蜷缩在了床上,耳边一直回荡着那些难听至极的话语,有那么一刻脑子里不可遏制的浮现一张帅气非凡的脸庞——要是他在的话,要是他在的话……但,很多事都要靠自己去面对,怎么能每次都依赖他呢?
今后,该怎么办?
玉玄门掌门被人狠狠打趴在了地上,今后还怎么在这一片儿混呢……
“咕咕……”那声音听着像是肚子在叫,但是她还是不想起床,她不想看到门口的那块破碎的木板,死老头说得对,也许她确实不该把玉玄门落下来,在她的拳头还不够硬的时候,可是什么时候她的拳头才足够硬?
她只是一个菜鸡道士,穷极一生都比不过那些道门正统。
“咕咕……”这声音真烦,明明在肚子上却像是在耳朵边响起一样。她拉过被子盖过头,但是很快被子就被掀了开去,那声音还是在耳边响起。
“咕咕……”
“……”
少女悚然一惊一下子蹦了起来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床头那个笑弯了眼的英俊面孔。
“你你你,你怎么进来的?”“哦,好像昨天你挨揍的时候符被打坏了一张。”“咦,你怎么……不对你才挨揍了呢!”他笑了笑,摊开手,掌心一条蓝色的发带:“菜鸡道士你还真是只菜鸡啊,妖怪打不过,鬼道也打不过,还差点儿被杀手干掉,现在遇到同行居然也被吊打……”
少女涨红了脸,大叫道:“你才被吊打呢,姑奶奶一挑五还换了一个好不好!”
虽然那倒霉鬼是被偷袭呢……
鬼瞪大了眼,佯装惊讶道:“什么,你居然一挑五!”“哼,那当然。”他嘿嘿直笑:“菜鸡道士不错嘛,没丢本大爷的脸。”她的脸红了红:但是并不能改变她被吊打的事实啊……等等,为什么是没丢你的脸?你算哪根葱啊!
她额头一道黑线,刚要开口,却又是一声丢人的“咕咕”叫声,这次却是从她肚子里传出来,少女面红耳赤,白衣的鬼似笑非笑道:“还不起?快去做饭,本大爷饿啦!”
“饿你个死人头啊!”她狠狠瞪了他一眼缩下了床,不想脚上一软,眼前一片白衣晃动,她落在他的怀里,那张欠揍的脸啧啧一声儿:“菜鸡道士莫非因为本大爷来看你所以感动得要以身相许?哎呀那可就麻烦了啊,本大爷要求很高的……”
“……”她冷笑一声:“如果你是个人的话本掌门还可以考虑考虑。”
“喂你这是歧视!”
“不敢不敢,谁敢歧视三爷您啊。”她从他的怀里站了起来,一瘸一拐的打开了房门。鬼的视线一直停留在着她的腿上,划破的道袍下,是长长的几道伤口……
她在白胡子老头儿的画像前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看向大门,她迟疑了许久终究还是没有打开门。进了大堂后的厨房,熬了一锅小米粥,又切了一小碗咸菜,回到屋中时却不见那个家伙的影子。
“三爷?”
没有人回答,他似乎确实是离开了。
少女撇撇嘴:难得大方一次不嫌弃你蹭饭……
喝了粥,天也慢慢亮了,她坐在案几前,楞楞的看着桌上的那本厚厚的《道衍十二》,直到外面传来敲门声才回过神来。听声音似乎不止一个,而且窗口不时有人影晃动,她惊了一下,下意识的就想到:遭糕,一定是债主找上门来了!
以前和死老头混的时候这种事不是没发生过,不过那老东西狡猾得跟狐狸一样,每次都能险险的带她提前开溜。唉,看来自己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啊……
嗯,话说回来,老家伙之所以不落脚,会不会就是担心被人找上门来呢?不是说跑得了道士跑不了观嘛……
不不不,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啊!
她小心翼翼的溜到门口,透过门缝往外瞧。
嗯,好大一群人啦!她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咦?牛大那憨货怎么也跟着凑热闹?哎呀,张大婶李大娘也在,我可说不过她们啦!
她正要细看,冷不防又是一阵敲门声,差点儿没把她小心脏吓出来。
“初九,初九?”
老村长的声音从门那边传来,她叹了口气,然后再深吸了口气。该来的总会来,咬咬牙就过去了。
拉开门,外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他们的目光齐齐的落在了她身上。
“那个……”“初九你没事儿吧?”“嗯?”“哎呀初九啊,昨天你进屋就把门关了晚上灯也没点可真吓坏我们了!”“初九啊,别理昨天那群王八犊子,他们算个屁啊!”“就是,敢打我们的人,要是敢再来,我,我们跟他们拼了!”“哼,初九哪里是野道士啦,为我们做了那么多好事,现在上山也不怕遇到危险了,卖菜也不怕被算计了,比那几个家伙像道士多了!”
她楞楞的,心里面有一丝暖流:“你们……你们放心吧,我没问题的,就算他们来再多次,我也不会把这块招牌……”她的声音顿了一下……啊,忘了,得重新做一块了。
众人面色古怪,老村长抬头看着头顶。
“初九啊,你看……”
她愣了一下,不明所以的抬起了头……那块难看的木板还是挂在那个位置,中间有一道明显的裂痕,右边那个“门”字处也有数道龟裂,但不知被什么东西粘了起来,而且整块木板正反两面都抹上了一层脂状的东西,已经风干硬化如同琥珀,在晨光中被镀上一层光辉,就连一些被她劈得十分难看的地方也都好好修整了一番。
“嗯,一定是初九你说的那个什么祖保佑。”老村长摸着花白胡子笑呵呵道。
她回过头,却没有去看白胡子老头儿的画像。
哦他不在……
……
那个白色的影子正躺在路边那棵大树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晃动着时而虚幻时而凝实的腿,口中叼着一根不知从哪儿找到的青绿草叶儿。
“一个给木乙……一个给小胖……獠……才吃过,嗯,给他小弟算了,猪……啧他不吃……那就小妖怪们分一个吧……剩下的……要不给那群天天晚上叫唤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