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晓枫推开门时,扑面而来的是满室清苦的药香味,带着抚人心田的暖意,她缓步走了进去。
只见乔语嫣披头散发靠坐于床榻边,似乎对人进来没有一丝的感知,依然呆呆地注视着墙面。
她黑瀑直倾般半盖着头,一时看不到那面容表情。
“语嫣......”她轻唤了一声,几步上前坐在她身边,伸手握住了她冰冷的手,将她包含进自已的手心。
乔语嫣转过头,抬头对上那双充满担忧的眼眸。心底冷冷一笑,堆上脸上,却如机械般生硬无情地回了一笑。
她抽回了手,淡淡道:“你来干什么?”凤四已然如此,顾晓枫就算是若璃,业已对她没有丝毫意义,对着两世她从未曾喜欢过的人,她现在没有一丝的心情去应付。
她的哥哥,真是好心办坏事!
“语嫣,你不要太伤心,我会帮你,真的,我去求我爹,让他出面好不好?”
“什么?”她不明所以,她的事什么时候需要顾卫邦出面能解决?她心里嗤笑,这个傻妞,又不知了犯了什么傻,真是又傻又天真!
“嗯,我会让我爹找你乔将军谈一谈,早已接你们回乔府,让你们名正言顺回乔家祖嗣。”自乔英轩告诉她乔语嫣自杀时,她一路奔来,路上自然问了缘由,乔英轩语气不详地说了似乎是为了十年的心事成空,方生了死心。
顾晓枫想,多数是因为乔震为了亡妻的遗嘱,至死不肯认乔家兄妹认祖归宗,这是乔语嫣心头的一道创伤。
“不用,这些事儿,我早已放下,谢谢你,有心了!”她偏过头,玉唇隐隐渗笑,好像怕被识破某种虚伪的假象般她闭了眼。她也不愿意和顾晓枫深谈。希望回以冷漠让顾晓枫能自觉地离开。
“其实,每个人都有烦恼,熬一熬,忍一忍就过了。死不能解决任何事。就象我,好象自已曾经死过一回,那种感觉真的太难受了,所有的一切都幻灭,都是绝望。那感觉象是在梦中,又象是完全真实,如今好象重活一遭似的。”忆起一幕幕过往,她浑身的力气像是一下子被抽光了似的,软绵绵的,就连呼吸都好象要用了力气一样,才能将闷臆从胸腔中挤出来。
乔语嫣冷冷地转过头,按着心头的不耐,看了她一眼,“什么死不死,活不活,你到底在说什么?”
顾晓枫轻叹一声,眸现迷离之色,“我总觉得我好象是活了第二次的人生,走过的路都有熟悉的感觉,过往就象是一场梦,我在梦中看着自已成长。我总是梦到自已会死,在一个很漂亮的,象水晶宫一样的房子里死去。而杀我的人竟是——”她猛然住口,神色间闪过难以掩藏的剧痛。
“你到底想说些什么?是梦境里的?”既便是梦,也太过诡异,乔语嫣被挑起兴趣,转过身,认真地听她诉说。
“我以为是梦,可是,有时候在发现一件事时,我总能看到结局,就好象,爹那次被邵国的人抓了,我却能感应爹会平安归来,后来所有发生的事,好象我都知道结局一样。每一件事,甚至有些很小的细节,我都好象知道,好象曾经经历过一般。所以,我怕极了,我怕我有一天真会死在那个水晶一样的房子里。”那蕴着无尽忧悒的眼眸闪着眼花,压抑不住的巨大悲伤,让她的身子开始禁不住地瑟瑟颤抖。
“杀你的人是谁?”乔语嫣禁不住更好奇,什么时候顾晓枫身上会发生这样诡异的事?
“是——宁王,他成了皇帝!”顾晓枫忍不住哭出声,记忆中顾家也被祁封越满门抄斩,那种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在每个午夜时分都搅着她的心脏,血肉磨糊。可偏生,她还是抑不住思念,管不住自已的脚步,如魂被牵,梦被萦一般,总是想看见他。
她几次偷偷去宁王府墩守着,只想着或许他回府时,能够远远地瞧他一眼。
但他真的出现时,她又不敢上前,她极怕他!又忍受不了自已的心,一次次地想接近她。她被这种感情折磨得痛苦不堪,却不能对任何一个人倾诉!
“宁王——”乔语嫣心跳加速,她知道凤四会在明年登上祁国的皇位,但顾晓枫如何得知?
“说详细一些!”
“我好象呆在一个很恐怖的地方,那里又脏又臭,住的全是得了疯心病般的女子,每日里总有人死去!在那里,连吃的全是馊的......”她闭了闭眼,用力地摇摇头,似图将这些可怕的感觉从脑子里甩开。
“然后,有一个晚上,我来到一间很漂亮的房间里,我看到有一个新娘子坐在那,我提着剑走过去,却被——”她再也说不出,心口的疼痛撒扯着她的内腹,她忍不住狠狠地纠了自已胸前的衣襟。
突然间,乔语嫣瞄到顾晓枫的颈项上有一个桃色的护符,那熟悉的感觉让乔语嫣的心怦怦直跳,那护符,她似乎看过。
“这是什么?以前没见你戴过?”她强压住异样的神情,指了指顾晓枫的胸口。
“下山前师付给的。叫我戴好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总归是师付千叮万嘱。”她的情绪终是慢慢平下来。其实这些事情,若她不去提,她多数全当成一场梦。
“看上去很特别!”她自语一句,极力思索着曾在哪里看过这样的桃符。
“语嫣,我说这些并不是要你担心,我只是想说,人只有活下来才有希望。”她拭干脸上的泪迹,“有时我会把所有的过往一切当成一场梦。就好象花开花落,谁也逃不开!既然是这样,那花开时,我就对着太阳绽开最美丽的花瓣。花落时,我便随风没入泥土,滋养下一朵花开得更鲜艳。”
乔语嫣怔怔地听着,她感觉,这样的顾晓枫让她有些陌生。
若璃的性情她知道,她会钻牛角尖,但绝对不是个随遇而安认命的人。
那时,左奕昀疯了似收集若璃的一举一动。通过那些资料,她知道婚礼他们相携离去后,若璃的所有事情。
她生病,车祸,休学,接着回学校复读,毕业,考上律考,工作,做援助律师为民工追薪。
左奕昀每回病方初愈,不顾她的奉劝,忍着心口的绞痛,一遍遍地翻阅着那些资料,一遍遍亲吻着征信社偷`拍的相片,口中一直喃喃自语:“好姑娘,真棒!好丫头,你真的棒!”
一时辰后,乔英轩领着顾晓枫离去。
乔语嫣若有所思的望着手心上的桃木符,那些符上的铭文很熟悉,但她一时也解不开到底是什么意思。
今日的一切,顾晓枫将不会有任何记忆,但乔语嫣的心再也无法平静下来。
方才,她再一次地催眠了顾晓枫,已然确定,顾晓枫已完全没有二十一世纪若璃的记忆。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难道,她一开始就找错人?防错人?
不,当年她第一次催眠她时,乔语嫣怎么会忘记顾晓枫泪流满面,一直呼唤着:”阿奕,不要走,为什么要抛下我?为什么?”
一定有什么在改变!
思忖间,门外传来姚卫君略显焦急不耐的声音,“宁红衣,你不能进......”
她刚掀了帷缦探出半身,想看看究竟,门便被人用力推开,宁红衣挟着一股冷风,面目表情地闯了进来。
二人目光碰撞,空气都像被震乱四处流散!
“这里不欢迎你,请你出去!”乔语嫣甩下帷缦,此时的她憔悴不堪,她不愿把自已悲惨的一面示人——尤其是宁红衣。
“宁公子,虽然四哥一直有交代,但是,若你对我师妹不敬,我姚卫君也不会坐视不理!我希望所剩这十几天,大家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等四哥回来,你们有什么话要说,最好等四哥回来。”
“看来,你是不放心我!”她指着透明的白纱帐内,苍白无色,弱不禁风乔语嫣,冷笑道:“你觉得,我有必要对她落井下石?”
“何况,落井下石的事,我宁红衣也不屑为之!”她收回手,那眸光象是透过了轻纱帐,上下审视着乔语嫣的狼狈,那突然柔缓下来的嗓音中竟多出几分调侃意味。
她眸中毫不隐藏的不屑,让乔语嫣锦被下的双手倏然紧撮。
姚卫君抿着嘴不语,眸光在两个剑拨弩张的女子间交替穿梭,只觉脑袋隐隐发胀:老子宁愿去打战,也不要给两个娘们夹在中间!
但他脸上的坚持丝毫不褪。
“若你是不放心我,卫君兄,那你也太小瞧我宁红衣了。你放心,我不会在你们眼皮底下杀人放火,我最多一个时辰便出来!凤四让你盯着我,可没说连这苑子里的人,我也不能找个人说话!”她说着,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过乔语嫣,外表柔弱的女子在所有的男子眼中都是被呵护的对象,可惜,他们看不到在乔语嫣文弱的胸腔下装的是一颗怎样的蛇蝎之心。
“可我没兴趣!宁红衣,你要是来炫耀,或是来看我怎么惨,那你看够了,就请滚出这里!”她抚住胸口,压制住窜上心头的气焰。
恨意撩心,不过是一年的时间,曾经青河险滩上,那绝望的女子用死亡来挽回失去的尊严,到如今,却意气风发地在她面前炫耀。
被呵护和被弃,果然让人天堂地狱走了一遭!
“我今天来,说的每一句话,你都会有兴趣!邢伊人小姐!”她直接了当地截住她的话,眸光如冰棱打在乔语嫣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