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涛离开会场,直接奔卫生间而去。现在的男人得前列腺的特别多,尤其像他这样的领导干部,平时没有时间锻炼身体,不是开会就是在准备开会的路上,常常久坐不动,偶尔的“运动”也是在床上和女人做爱,往往这种“运动”得越多越有害无益。
现在的会场上有一个特别的现象,越是大会这种现象越突出,往往在会开到一半的时候,会场上人稀了而卫生间爆满,甚至排起了长龙。幸好是室内,要是在大街上,一些老头老太准排在后面,又以为是哪里商品大削价、清仓跳楼大甩卖了呢。
杨涛刚进卫生间门,就听见门接二连三的响,九个常委陆陆续续进来六七个,便池有限,排不上的就在旁边默默等着。
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像各怀心事一样忙自已的“活”。杨涛记得在张玉顺讲话的时候,朱全宝出去了一次,回来时还见他拿着厕纸擦手。想起这些他就觉得有趣,每次开大会当主持人说下面请谁谁发表重要讲话时,一般在普通干部群众看来十分重要严肃的时刻,也会有人上厕所,甚至主席台上领导也三三两两的离开座位,当然也不一定全是去上厕所,也有接电话的。这种事情你无法指责,因为“方便”的事情谁也管不了,不像自来水关了笼头就行,这个如果要憋坏了谁负责,谁也负不了责,也陪不起,关键是没有“配件”。
杨涛下得楼来,就见两个局的局长和一个企业的厂长在等他。其中一个局长拿着一份文件向他汇报需要他签发,杨涛边走边大致翻看了一下,走到值班室时停下来掏出笔在上面写上“同意发”字样,然后签上自己名字。另一个局长见此马上过来汇报,他是水利局长,意思是省里近期要派一个专家组来,对滨江的水库除险加固工作进行调研,中央已下拨六千万专项资金,请求县政府对此项工作成立工程指挥部。杨涛说:“你说的这件事我知道了,我和全宝同志碰一下,然后再开会研究。”两位局长满意地走了,只剩下厂长还在边上等着。这个厂长名叫琚家旺,是原滨江县金龙机械厂的法人代表,他是为企业破产的事情来找杨涛,杨涛知道金龙机械厂破产的内幕,也知道厂里的工人常为这事到政府门口和法院门口聚众上访,他对琚家旺说:“你光找我有什么用,这件事情是依法处理的,还得按法律程序走。”说完根本不理会琚家旺,径直走出门去,王凯已将车停在门口,杨涛像蛇一样钻进自己的汽车。
原来杨涛在开会时给司机王凯发了条信息,称自己在县委开会。王凯明白杨涛的意思,他有一把车钥匙,就把车开到县委会议室前等着。一般情况下上班期间,车子由王凯开,而且王凯是他的专职司机,只有在办私事或者双休日时杨涛才亲自驾车,他也有一把车钥匙。
车子驶近政府大楼,远远地就看见黑压压一群人堵在政府大门口,两条鲜艳的红条幅十分显眼,上面写着“中国共产党是代表最广大人民利益的政党”、“坚决反对国有资产流失,我们要生存、我们要发展!”杨涛皱了皱眉头,问王凯道:“什么人又把政府大门堵了?”王凯回答说:“是金龙机械厂的工人,怎么办?”
杨涛望着那些上访的工人,考虑要不要让公安来抓几个为头的人,可是万一抓了人导致事态无法控制怎么办?近年来全国发生的几起恶性群体事件,都是由小事引发的。王凯放缓车速,等待杨涛决定。“调头,我们去镜湖佳苑。”杨涛说。
奥迪车一个急转,调头往回走。上访的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那不是杨县长的车吗?怎么调头跑了?”顿时人群大哗,人们开始骂骂咧咧。“什么人民县长,连人民都不敢见能叫人民县长么?”“当官的良心都叫狗吃了,只管自己作威作福,哪管百姓死活。”“看他来不来上班,只要他不来解决问题我们就坚决不走。”还有人冲着杨涛车的方向吐了一口唾沫。
这些话杨涛是听不见了。可他也不敢掉以轻心,他在车上思忖良久,给政法委书记孙飞打了个电话:“孙书记,金龙机械厂的工人又把政府门口堵了,你分工维稳工作,现在你安排公安局和信访局去做做工作,方法不能粗暴武断,更不要抓人。能劝走就劝走,真劝不走就维持现场秩序,只要不干扰政府机关正常工作就行。”孙飞答应马上安排。
杨涛挂断电话,车子已驶至镜湖佳苑小区,保安一看是县长的车连忙升起杠杆,微笑着目送杨涛的车进去。杨涛的家就在这个小区里,是五号楼101室,这是一栋连排别墅,上下两层,位置绝佳,站在他家门前,满湖秀色尽入眼帘。本来杨涛在政府有一套集资房,面积一百多个平方,后来他考虑那里人多眼杂,就准备在外面购买一套。段春和杨涛住政府集资房时门对门,一个是常务副县长,一个是分管城建的副县长,两家都门庭若市,两人为如何掩人耳目想到了一起,一合计决定在镜湖佳苑订两套房,这房子是刘广财的集团开发的,段春和杨涛在土地出让金上面做了点小手脚,就运作了两套房子,房子没花一分钱,还装修得极尽奢华。选房的时候,本来段春还要和杨涛住隔壁,他住8号楼102室,准备把101室给杨涛,那里位置更佳,但杨涛觉得两人住在一起不好,一来惹眼,二来不方便。官场上见什么人、收点什么礼都要隐秘一些,被人知道总不好,而且谁也不希望被人知道。于是杨涛就选择了5号楼101室,段春还住8号楼101室。
王凯将车驶至5号楼前停了下来,杨涛说:“不是这里,还往前开,我到段主任家去一趟。”王凯说了一声“好”,正要驱车往前开时,杨涛又说话了:“算了,你停一下,我还是走过去吧。”
其实杨涛内心里一直很矛盾,这种时候是敏感时期,对出事的官员及其亲属,平时交往很深的官员此刻都会选择退避三舍、敬而远之,无它,无非是划清界限、明哲保身而已。段春权倾一时,交往的圈子也很大,纪委此刻说不定早已对他家进行了监视,就是要看是哪些人出入他家,好顺藤摸瓜来个一网打尽。现在杨涛在思考的时候常常把自己放在纪委办案人的角度,心想若是自己来办案,也定会这样做。他想段春的妻子叶楠说不定现在是纪委设置的一个香喷喷的鱼饵,段春犯事也有她的一份“功劳”,人们不是常说廉洁的官员身后有一个“廉内助”,而贪官的身后必有一个“贪内助”,将段春抓走必然会引得圈内人不安,这些人为了串通一气订立攻守同盟,必然要与段春的妻子叶楠联系,这样就钻入了纪委设立的“圈套”。
杨涛脚在走路,脑子也转个不停,按照自己的推断,现在自己也是在以身犯险,可是黎秋为什么要自己来担当这个任务呢?突然他明白了,现在唯有自己去才名正言顺,一则自己是县长、是段春的上级领导,二来两家是邻居,段春出事自己去“慰问”亲属一下也很正常,如果纪委认为叶楠有问题,那为什么不把她抓了去,这样做似乎也有“钓鱼”执法之嫌。
杨涛边走边留意观察四周,果然在湖边的树荫下面停了一辆黑色轿车。他装作若无其事一般,大踏步走向8号楼101室,按响了门铃。门开了,杨涛看见叶楠眼角挂着泪痕,看来她知道出事了。叶楠见是杨涛,脸上露出了喜悦的表情,忙说:“杨县长,谢谢你能来看我,快进屋说话。”
杨涛闪身进了屋,用手指放在嘴边示意叶楠不要说话。叶楠会意了,随他进了卫生间。杨涛拧开水笼头让自来水哗哗流着,说:“我看到外面有人盯梢,说不定你家里也装了窃听器,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说话还是小点声,家里没放什么贵重东西吧?”叶楠点点头说:“昨天晚上段春没有回来,打他手机通了一直不接,我就怀疑出事了,于是打给常飚,常书记说上级找他谈话恐怕暂时回来不了。今天清早,我要像往常一样出去买菜,两个穿黑西装戴墨镜的年轻男子让我回家呆着,说他们是省纪委的人,现在对我监视居住,他们会派人送吃的过来。我吓糊涂了,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我不敢打电话给你,可又没人给我拿意见,现在你来就好了,你快说我该怎么办?”
杨涛凑近叶楠对她耳语几句,叶楠会意了,出去来到客厅自言自语地说:“杨县长,你坐着喝一会茶,我把两件衣服洗好就过来。”然后她又进了卫生间,杨涛心想这女人的心理素质很不错,看来他们是“夫唱妇随”,段春的今天少不了她的一份“功劳”,心下有些释然,便说:“老领导现在正在滨江,他知道段大哥的事,是他让我来找你的,一来是告诉你我们正在想办法救他,二来是让你保管好钱财,以免被纪委搜去作为证据。你就按他们说的不要出门,不跟外界联系,就在家里看点反腐或谍战的电视连续剧,那里面会告诉你怎么应付的。”
叶楠点了点头,说:“杨县长,你说段春这一去还会回来吗?从副县长位置下来他就神不守舍的样子,最近老是说一些怪话,他说万一他有个什么事让我一定要坚强,照顾好儿女,你说他会有什么事吗?这几天我老是做噩梦,梦见他被人五花大绑着在街上游行。”
杨涛听了叶楠的话,也感觉有些凄凉。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说:“我们不说这些了,我要马上要走,你有什么需要我带出去的吗?说不定他们马上要对你家进行搜查。”
叶楠点了点头,她正有东西需要杨涛带出去。今天早上纪委的人到她家里来四处看,她问他们做什么?那两个人说不干什么就是随便看一下,叶楠说如果你们要搜查请出示搜查证,否则不能在我家里随便看,那两个人再没说就走了,或许正在办理搜查手续,想到这叶楠有些心慌,她就盼着杨涛或者黎秋来帮自己一把,现在杨涛来了,她要抓住这机会。她从厨房里面的米袋子里拿出一张卡来,递给杨涛说:“我全家人的身家性命都在这上面,你一定要替我保管好。”
杨涛一看就明白了,这种卡自己也有一张,是香港一家外资银行的。前几年刘广财找到自己说他与香港的外资公司有业务往来,可以帮忙在那里的外资银行开个户。看来干爸黎秋一定也有这种卡,说不定就是他让刘广财这么做的,顺便把自己和段春也捎带上。他说:“这件事情你放心,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坚强,只要你挺过来一切都好办了,这恐怕也是段大哥的心愿。咱们出去说一会话然后我就走。”
两人来到客厅,叶楠说:“杨县长,让你久等了。我们家段春怎么还不回来?你是他领导,可要为他做主啊。”
杨涛说:“老嫂子,段主任的事我听说了,你要相信组织。对不起,我接个电话。”杨涛边接手机边说“我知道了,马上过来。”
叶楠说:“怎么,你有事要走?我家段春就全靠你了。”
杨涛说:“有公务要处理,我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你要保重身体啊。”说完,大踏步地走出门去,边走边打电话给王凯,让他马上来接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