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打翻在桌子上的酒飞溅到二人的脸上,二人俱是一惊,一时间面面相觑。
陆清颀本就已喝的酩酊,在见到林疏叶的一瞬间,眼神有着些许异常。
林疏叶微眯着眼仔细盯着陆清颀,也不敢妄动。
手上的桐花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有些尴尬。渐渐的,她开始败下阵来,抽回目光瞥向了别处,手上的桐花枝也随手丢到了桌子底下。
陆清颀的眼光有着太多她读不懂的情绪,她实在是难以招架,竟连对视都成了困难,甚至,她萌生了一种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
想到这里,她突然干脆利落地转头就走。
“别走!”陆清颀猛然站起身在原地大喊,可是她也恍若未闻,琉璃灯也顾不上拿走,径直便朝着人群横冲直撞起来。
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慌。
直到她走到竹林酒舍,见到小酒娘的那瞬间,才定了定神。
“老板,你这是怎么了?”小酒娘从门内一个箭步冲到了林疏叶的面前,看着她扶着竹子喘粗气。
“老板,你被人追杀啦?”小酒娘下意识地朝着林疏叶的身后警惕地望去,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林疏叶强迫自己稳了稳心神,对她摆摆手,报以一个安慰的笑。
她制止了酒娘的脚步,径直回了内舍,打算一个人冷静一下。
竹林间有着风声,和竹叶的簌簌声。她缓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冷静了下来。
她从未见过陆清颀那样的目光,深情而幽邃。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眼神,她有点不敢看。
“老板!老板!”酒娘的声音叽叽喳喳地在外面响起:“陆公子倒在竹舍外面了!”
林疏叶闻言眼皮猛地一跳,径直夺门冲了出去。
“老板。”小酒娘一面拧着湿毛巾一面小声道:“陆公子他怎么了?怎么会倒在竹舍外面呢?刚刚老板你回来的时候,外面明明没有人啊。”小酒娘挠了挠头,有些想不通。
林疏叶淡淡开口:“他没怎么,只是喝多了而已,休息一夜就没事了。”
至于倒在竹舍门口,应该就是刚刚追着她过来的。
“好了,你回去休息吧,让他一个人在这睡一夜吧。”林疏叶对着酒娘说。
“好。”酒娘痛快地答应下来:“我夜里再起来照看他一下,给他煮一碗醒酒汤吧。”说着,小酒娘伸着懒腰,打了个呵欠。
“嗯。”林疏叶点头。
酒娘离开,一阵风袭来吹开了窗。林疏叶缓步上前将窗户关紧后,却发现榻上的陆清颀一脚踢开了被子,正伸手,在空中抓着什么。
林疏叶吓了一跳,却发现他突然又不动了。凑近一看,他的眼睛居然还是闭着的。
林疏叶将地上的被子捡了起来,低着腰轻轻为他盖上。
原来他只是在做梦。
“林兄!”陆清颀像是被梦魇缠住,突然间从塌上惊坐,大吼了这么一声,旋即睁开了眼。
林疏叶一双美目震惊地看着在眼前放大的脸——
她正弓腰低下头,手里还拎着被,他却已经坐起身,差一点就撞上了她的脸。
“你!”陆清颀被眼前的一幕惊得有些说不出话!
“我……”林疏叶有些窘迫地直起身子向后退了两步,下意识地转身欲走。
“别走!”陆清颀从榻上跃起,从背后一把扑住了她。
林疏叶一个踉跄撞到了门上,低哼了一声。
“我一定是在做梦!别让我醒过来,你别走,你别走……”陆清颀兀自念叨着什么,口齿越来越不清晰。
还好,看来他的酒还没有醒。
林疏叶长舒了一口气。
“好。”林疏叶声色温柔道:“你先在榻上躺着好吗?”
陆清颀闻言,一双眼迷离地盯着林疏叶,跟个听话的孩子似的点了点头。
“你是女子,是不是?”陆清颀乖乖躺在榻上,很认真地看着林疏叶,双手死死地攥着她的袖子不肯撒手:“我知道这是梦,就算是骗骗我,好不好?”
林疏叶愣了。
良久,她有些羞涩的点点头。
心里乱的跟一锅粥似的。
“疏儿,我喜欢你。”本来已经躺在榻上的陆清颀忽然又直起身子抱住了坐在塌边的林疏叶:“疏儿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陆清颀抱着她,像是一个小孩子捧着一罐糖一样的满足,靠在她的身上一直不停地念叨着。
他说了很多,可是林疏叶却恍若什么都听不见了,满脑子都是那一句话——
疏儿我喜欢你。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是从小到大,第一次有人对她这么直白地表达心意。
疏儿。
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人这样叫过她。
她的唇角不自觉地弯了弯,心里起了一丝丝的甜意。
“我不喜欢周泠儿,我喜欢的你,可是,我不能喜欢你,只有娶了她才能见到你。”陆清颀忽而惆怅地呢喃。
闻言,林疏叶的表情倏然一冷,一把将他从怀里推开了。
他跟泠儿已经定了亲,一月后就要成婚了,她不能、绝对不能存半点非分之想!
“疏儿你别走!”陆清颀突然再次从榻上站起身,追着朝着门外跑去的林疏叶,却被林疏叶嘭地一声关在了门内,撞到了头,终于轰然倒地。
林疏叶重重关上了门,用尽全力紧紧抵在门后,很久很久都没有动。
等到她再次打开门的时候,发现陆清颀的头已经受了伤,以一个扭曲的姿势倒在地上,手还向前抓着什么,衣服满是褶皱,发冠掉落青丝散乱,样子狼狈极了。
心突然很疼。
直到那一刻,林疏叶才发现自己,好像是真的喜欢了他。
林疏叶跌坐在地上,近距离地抚摸他的脸。
唇角泛起一丝苦笑,泪无声滑落。
她一个人坐在地上想了很久很久,忘了究竟是过了多久之后,她抬眼望去,天际已经开始泛起了鱼肚白,她闭了闭眼,费力地将陆清颀背在了肩膀上,一步一步,磕磕绊绊地走到了昨夜遇到他的那个路边的酒馆中,他曾经坐的那个位置,认真地为他摆好了伏在桌子上的姿势。
她站在他的身边,最后看了他一眼,而后扬长而去,没有回头。
好了陆清颀,你就当做了一场梦吧。
醒来以后,林疏叶还是林兄,从来都不是疏儿。
再见了,陆清颀。
再见,江湖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