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后的再遇,是在城东的竹林深处。
那时周泠儿已经被接回了周家,终日被周父禁足在家里,不得出门。而林疏叶则是终日将自己困在城东的这处竹林之中。
竹林里有一处竹舍,是个酒家,店主极为擅长酿制上好的竹叶青,这是在很多年前林疏叶无意中发现的。后来因为地处竹林深处,生意不甚好,于是店家便准备关门大吉,林疏叶听了,便将这家店买了下来,聘请原店主做酿酒师,并争得父亲许可,差自家一些人手联系叹世内城的各大酒商和店铺。他们在品尝过之后,无不争相前来竹舍进货,久而久之,竟成了一个招牌。
“老板,你已经很久没出去了。”酒娘在酿酒之余,有些担忧林疏叶的心情。
林疏叶与人打赌之事已经在叹世闹得沸沸扬扬,因此,林老也怒斥了林疏叶。他们军家中人,一生不再使用兵器,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酒娘也清楚。林疏叶将自己困在这一片竹林里,恐也是在逃避吧。
闻言,林疏叶负手信步而来,反倒是一身神清气爽,脸上丝毫没有落寞:“这竹林甚是有灵气,可以清心怡神。”
酒娘见她说了与自己想问的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话,也识趣地不再多问。
林疏叶席地而坐,在满地的竹叶上放了一方凉席和几坛上好的竹叶青,饮了起来。
“好一个碧天竹酒席地饮。”一个男声清亮地响起:“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林兄居然还有这样的闲情雅致。”
听到这个声音,林疏叶也未有惊讶,侧身让出一块地方,眉眼一弯:“莫非陆兄是来看我笑话的?”
陆清颀见她的动作,倒也十分不客气地上前坐下:“的确是来看你笑话的,可惜没看到。”
说罢,二人对着豪饮了起来,也未曾再有言语了。
酒娘一直在一旁听着,险些失手打翻了酒坛子。
这二人现在已经是整个叹世茶余饭后的谈资了,因为一场赌约,一直被看好的林疏叶一生不再使剑,能不能继承下一任叹世镜主还是个未知。现下躲在山林里,却和罪魁祸首喝起了酒。
他们不是应该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么?
他们不是应该一个“哼”一个“哈”一个“看招”一个“纳命来”之后再拼个你死我活的么?!
现在这副和谐的场景是怎么一回事?!
小酒娘想了半天也未想出结果,整个人有些沮丧般的接着酿酒去了。
苏夜棠游魂儿一样的在旁边看着这一幕。
酒逢知己千杯少,果然两个酒鬼喝起酒来,连句话都不带说的。
“六月之期就快到了,你有把握这次赢我吗?”许久,两人俱喝的有些醺醺然。陆清颀先行放下了酒坛子开了口。
“这是自然。”林疏叶愉快地一笑:“这次定然赢你,否则……”
“别!”陆清颀连忙制止了她:“林兄无需再发誓了,我来日定当尽力而为便是。”
好么,上次林疏叶一发誓,他的日子就跟着不太平了三个月,这次再一发誓,就不一定要什么时候才能平息这场风波了。
两人就躺在这厚厚一叠子竹叶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陆清颀看着面色酡红的林疏叶,忽而问道:“这城中多有关于林兄的流言蜚语,左不过是说林兄出身于林府,身份显贵,可有一桩却与这无关,我也是好奇得很。”陆清颀有些认真地看着林疏叶:“听闻林兄,是个女子。”
林疏叶闻言,吓得酒立刻就醒了一半。
“陆兄看我,像个女子么?”林疏叶也看着陆清颀,眼底有着一丝触动。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陆清颀很想说是的。
不得不说,林疏叶喝醉酒的样子,很迷人。
陆清颀摇了摇脑袋,将那一抹杂念抛出在脑后。
“自然还是说林兄像男子的多一些。”陆清颀撇开视线启唇,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林疏叶也撇过头去,没有接茬。
酒醒后陆清颀就离开了,林疏叶则又去往竹舍最深处的那一个院落之中,酒娘见状连忙拦住了她:“老板,您又要将自己困住?你总不能永远呆在这里吧?”酒娘担忧的神色溢于言表。
林疏叶见她急切的样子,愣了愣,随即对她温和一笑,示意酒娘随着她一同跟过去。
酒娘第一次来到林疏叶呆了整整三个月的竹舍最内院。
原来,这三个月中,林疏叶并非她想象之中的颓废落寞,而是一直在操练新的兵器——枪。
内院的角落林林总总放置了很多的枪,其中有一支很引人注目。通体银白色,红缨随风而动,枪头锋利雪亮,长度既不会显得过于纤长笨重,又不会显得小家子气,十分灵动。
看到酒娘的目光,林疏叶一笑:“这是他赠我的。”
这说的,自然就是陆清颀。
“当日我败给他,他便说我天赋本适合练枪,于是我便将自己困在这一方院落里潜心修炼枪术,可那些枪始终不适合我。而这支枪,是他两个月前赠于我的枪,这两个月我用着甚是趁手。”
林疏叶说罢一笑,提起银枪便耍了一套枪法。她用起枪来神采灵动,丝毫不像是才练三个月枪法的人,倒像从小修习似的,手指紧扣枪身,拦、拿、扎、挡的功夫皆是信手捏来,通达熟练。
酒娘看自家老板耍枪时神采奕奕的模样,也就知道了他们为何见面不互掐的原因了。
“过去一直练剑,却从未知晓,这枪术用法的精妙,取胜之法,精微独到,其他的兵器难与相匹。”林疏叶耍完之后笑道:“我与他约定,六个月后再用枪与之比武,转眼间三个月过去了,我只剩下最后三个月的时间可以练枪。”
听到这里,酒娘十分放心地回了前舍,接着酿酒去了。
不过,她还是不太明白,自家老板这般金贵的人,为什么要和这样奇怪的人做朋友,比武比武就知道比武……虽然陆公子的相貌,的确是很俊朗逸然。
唉,只能说江湖中人的世界,她不懂啊她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