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干什么?”地牢里,陆清颀嘴角挂了一抹讽刺的笑意。
林疏叶也未动怒,只是目光深邃而漠然地看着他,不言不语。
这张脸与十二年前的并无不同,只是这双眼,十二年前会温柔地唤她“疏儿”,而十二年后的如今,每一次的相见他都眸含怨怼,满目恨意。
“你已经害死了泠儿,难道还想害死我?”陆清颀从牢房冰冷潮湿的地砖上站起,冷声道。
“我没有害死泠儿,你要我说多少遍?”话一出口,却是又自嘲般地笑了笑:“哦对了,我忘了你根本不相信我,我再怎么解释也都是多余的。”
林疏叶隔着牢房铁栏间的间隔,尽量使自己冷静地平视着他的眼:“不过我还是要说一句,当时我已经跟你在一起了,你的心也完完全全在我一个人的身上,我真的没有必要去害死泠儿,惹得你如此恨我。”林疏叶说罢,背过身去欲走:“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总之该说的我都说了,泠儿的死真的与我无关……也许,这就是报应吧。”
这就是爱上陆清颀的报应。
她明知道泠儿喜欢陆清颀,却还是爱上了他,泠儿自幼身体不好,知道以后更是受不住打击,一病不起,最后一方白绫悬梁自尽。
“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对你的胡闹装作视而不见,我知道你心里一直不肯原谅我,对泠儿的死也一直心存芥蒂。可是如今,十二年了,陆清颀,不管你能不能原谅我,泠儿的死,你也是时候该放下了,别再这样折磨你自己了。”
整整十二年,他们之间已经从最初的恋人,变成最终的仇人。
是时候该放下了。
陆清颀看着林疏叶寂寥无助的背影,一瞬间有些恍惚。
十二年,真的很久了。
可她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
说到底也只能怪他自己,竟然用这样一种方式才能博得她的一点点在乎。
泠儿的死过去了那么久,其实他早就已经放下了。
他放不下的,是她啊。
陆清颀嗫嚅在嘴边的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是啊,整整十二年,他折磨了她十二年,可也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自己。
折磨到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他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撕去她脸上永远都挂着的冷若冰霜。
习惯成自然,久而久之就变成了只要见到她就是一身的刺。
刺伤她,也刺痛了自己。
直到那天,他无意间说出那句话,却看到她的两行清泪滚烫而下。
他幡然醒悟。
就算再坚强,她也终究只是一个女子,需要最爱的人的信任和呵护。
恍然间,他好像忽然知道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却一直在歧途上越走越远,早已违背了自己的初衷,而与她,也渐渐背道而驰了。
原来,这么多年,错的不是她,而是他。
所以,他便也心甘情愿地跟着林疏叶到了地牢,没有挣扎。
“过些日子我会将你放出去的。”林疏叶忍着难捱的沉默与煎熬,最后缓缓开口。
而后,一步一步离开了地牢。
就在地牢的门轰然关闭的一瞬间,陆清颀的唇边泛起了一个苦涩的笑。
“我不想出去的。”陆清颀朝着她离开的方向,对着空气说道。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经常见到她,他就不用伪装自己来换取她的关注了。
哪怕她给他的表情,永远只有冷漠。
哪怕她对他的胡闹,永远都不在乎。
林疏叶从地牢里走出,大概是阳光过于刺眼,所以觉得眼中涩涩的,流出了泪。
她劝他放下,那么以后是不是就再也没有交集了?
林疏叶突然间蹲下身,将头埋在臂弯里失声痛哭。
苏夜棠远远地看见林疏叶,便一个旋身便上了旁边的一棵大树,将自己的身子完全隐没在茂密的绿叶之中,脚尖紧紧勾着那根粗壮的树杈。
林疏叶从地牢出来,肯定是去见了陆清颀,可是出来的时候却一个人流泪。
印象里,林疏叶一直是一个负责任的好镜主,也是叹世的女将军,看她平时的样子真的很难想像她会像现在这样泣不成声。
此刻的情景想必也印证了她之前的猜想,林疏叶对陆清颀,一定是有着在乎,有着很特殊的感情的。
甚至可以称之为爱。
可是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让他们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是因为泠儿吗?
想到这里,苏夜棠屏住呼吸,想透过树叶之间细微的间隙继续仔细观察林疏叶,却猛然发现哭声没有了,而地牢的门口也早已经没有了林疏叶的身影。
“你在树上干什么?”一个声音猛然在树下响起。
只听“咔嚓”一声,苏夜棠脚下的树叉陡然断掉,苏夜棠受了惊吓冷不防便直直从大树上掉落下来。
寒玄冽伫立在树下,稳稳地接住了苏夜棠,狭长的眼似笑非笑道:“你这算是投怀送抱么,嗯?”
苏夜棠近距离地观察着寒玄冽的俊脸,一时有些发愣。
“不说话就是承认了?”寒玄冽眼角弯弯。
“什么啊!”苏夜棠一下子从寒玄冽的怀里跳了下来,有些局促道:“方才那个树枝太不结实了,所……所以我才……”
天知道那个树枝为什么会突然断掉!
寒玄冽一挑眉,弯着腰捡起了那截断掉的树枝,高高地举着:“这树枝也有碗口粗了,是挺不结实的……”说罢,促狭地看着她。
苏夜棠顿时想钻地缝的心都有了。
莫不是最近糖酥吃的太多了,她变肥了?
“那那那那我还是先走了,一会儿还要带着小东西去食梦呢。”说完便赶紧一溜烟跑走了,头都没回一下。
寒玄冽原地看着苏夜棠落荒而逃的背影,不由一笑。
看来,他这石子打树枝的力道控制的还不错。
只是,等到唇角的笑意褪去的时候,又只剩无边的苦涩。
她终究是要走的,不可能一辈子呆在这里。
她有他所爱的人,也有她想完成的事情。
而他,却不得不呆在这里,永生永世都承受着无边的寂寥与孤寂。
如同永远望不到光明的寒冷黑夜。
可她,却是他无边黑暗里唯一的萤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