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滚滚，浓黑如墨；大雨滂沱，倾泻如泼！
明明是中午的时候，外面却还是昏黑的一片，连绵的山峰和峭壁，在几乎黑了一般的天幕中，只能看见隐隐约约的轮廓，恍如一群群奔驰的野兽，而那些不时落下的闪电所带来的轰隆雷声，则成了这些野兽惊天动地咆哮。
雨太大，无数的洪流从山上泻下，夹杂着泥土和石块，向着山下的河水中猛冲，所过之处，树木摧折，泥石崩流！
小月站在石洞口的长藤下，不敢再往外挪动半步，但是眼睛，却还是情不自禁地向着和该山所在的方向看。其实现在她也不知道和该山究竟应该在哪个方向，在这样的年纪，即便没有这样恶劣的天气，只要出了和该山，她也无法分清东西南北。
洞口已经积了好一些的雨水，汇聚在不深不浅的潭中，在闪电的光亮中的不停的闪烁，那些碧绿的长藤上，水珠还在不停的往下滴落，有的清澈如同珍珠，有的却混浊如同泥团一般。
山洞里面不是十分宽敞，摇曳的火光从最深处传出来，在这昏暗阴冷的天气里倒也给人几分温柔的暖意。
那个不知道姓名的老者盘坐在山洞的另一角，一动也不动。自三天前来到这里，他便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甚至连一口水都不曾沾进，更不要说任何食物，只是在每天早上从怀中的一个红色的瓶子里倒出一颗红色的丹药服下，然后又继续打坐。
自来到这里，外面的大雨一直就这样瓢泼般下个不停，年幼的小月也没有办法外出寻找食物，也是老者给了她一个淡绿色的瓶子，让她在饥饿的时候服上一粒。说来也是奇怪，无论小月开始是怎样的饥渴，怎样的困顿，只要服上这一粒丹药，立刻便会神清气爽，困意全消。
又一道狭长的闪电将黑色的天幕劈开，窄小的山洞前被映照的如同白昼一般明亮，震耳欲聋的雷声也随之接连落下。
“啊”，正在出神的小月被惊吓的不浅，小手往脸上一蒙，便哭喊着跌跌撞撞地朝洞内奔进去，谁知刚一回头，便撞进另一个人的怀里，刚刚还在打坐的老者，不知何时已然来到小月的身后。
“我想回家！”刚甫站定，便抓住老者的衣角哭喊起来：“我要回家！”
“呵呵”，轻微的笑声散发出来，老者微笑着将小月环抱在怀里，手掌抚在小月的额头上仔细摩挲，脸上有着情不自禁的欣喜和疼爱，“小丫头，是想家了么？”
老者的手有一种让人暖热的温度，粗糙的皮肤抚摸在身上，让人莫名其妙的有一种安全感，似乎感受到这是一种慈祥的关爱的抚摸，冲进他怀里的小月只是哭喊了两句，便随即止住，转而经头昂起，迎上老者的目光。
经过三天的休养，老者的脸色已然好了许多，原先那遍布的乌黑，现在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反而有了些许的红润，倒是那满头灰白的头发和胡须没有丝毫的改变。
年幼的小月抓住老者的衣角说道：“我想回家，你送我回家好不好。”
洞外又是一阵轰隆的雷声，粗长的雨丝愈发的密集起来，洞内也愈发的黑暗。老者双手环抱着一身红衣的小月，久久不愿放开。
和所有这个年龄的孩子一样，小月有着一种让人忍不住要疼爱的天真和可爱，而三日来的所见所感，更是让老者觉得和这个孩童有着无法言语的亲昵之感，自己虽然不曾睁眼看过她，但她会时不时的帮打坐的自己擦拭鬓角的汗液，还从自己的红衣上撕下布帛，在外面的青藤上蘸水帮自己擦拭后背上的伤口，还几次冒雨出去寻回来柴禾，在山洞里升起火堆。
更让老者觉得惊奇的是，这个不足十岁的孩童身上，还潜藏着许多奇特的异象：她拥有的超乎常人的听力和视力，在山洞的这三天中，她几乎将因为涨水而逃离洞穴，误入山洞的十余只田鼠尽数抓住！
此女竟然是一个极佳的练武胚子。
“如若不是有事在身，说不定我会收下这个小徒儿。”老者心里自语道，牵着小月的手，转身迈进洞里。
“好吧，只要你听话，外面的雨一停，我便送你回去。”
“那外面的雨什么时候能停啊？”小月的左手紧紧抓住老者的两根手指，一步一步地跟在老者的身后，接着话问道。
这句话倒是让老者一时间难以回答，是呀，这雨什么时候能停啊。
山洞中原本就潮湿阴暗，加上连日的大雨，也有好些地方积了水，大风时不时将洞外的寒气从洞口灌进来，狭窄的山洞内，唯一可以御寒的便是小月升起的那堆火，摇曳的火光散发出源源不断的热量，将寒气隔绝在外。
小月和老者一言不发地坐在火堆的旁边，不时地转头向外张望，希望外面的大雨可以早一些停下来，而自己，也可以早一些回到和该山下的家中。老者则又复变得沉默不言，一个人默默地从肩上卸下一直背在身上的灰色包裹，抱在怀里楞楞出神。
“老爷爷，你是剑仙么，你能给我讲讲剑仙的故事么？”比起想家来，无聊往往更能让孩子觉得不知所措，而让孩子多动活泼的天性变现出来，半个时辰的无言之后，小月看着老者奇怪的表情，又联想到三天前惊奇的遭遇，终于忍不住问出来。
“怎么，你也知道剑仙？”老者回过神来听到小月的话，忽然来了兴趣，便随口问道。
“我当然知道了。我爷爷知道好多好多剑仙的故事，村子里的孩子最喜欢停他讲故事了。”
听到老者发问，虚荣心得到满足，小月立即来了精神，站起身手舞足蹈的说了起来，“你知道峨嵋山么，我爷爷说，那里有一个峨嵋剑派，山上住着好多好多的剑仙。”
“是么，你爷爷知道很多峨嵋山的事么？”
“那当然，我爷爷可是亲眼见过剑仙的。我爷爷说了，峨嵋山的女剑仙都好漂亮，他们的武功和法术都好厉害。哦，长大了我就到峨嵋上去，我也要当个女剑仙。”小女孩说得真切，说完还对自己点了点头。
“哈哈！”老者不禁笑了出来，“你要当剑仙。我倒是可以帮你，我就算是你说的剑仙吧，只可惜我不是峨嵋山的，你可是愿意。”
“哦？那我可不要，我爷爷说了，要当剑仙的话一定要到峨嵋山。呃，你不是会飞么，你带我到峨嵋山好不好。”
“你到很听你爷爷的话，那你倒是说说看，你爷爷都跟你说了些什么峨嵋山的事。”
“我爷爷说了。”小女孩每次提到这里，总免不了要用我爷爷说了开头，“峨嵋山好大好大，最高的地方叫天策宫，下面叫华严宫，还有天池宫，洗象宫。”
这个人倒是有些见识，老者心道，虽然蜀中人大都知道有剑仙一事，但能将峨嵋山上下分得这般清楚的却是不多，“还有么？”
“当然有。”小月继续说道，“在峨嵋之东北四万里的地方，有一个彭谷宫，我爷爷说那里也是属于峨嵋剑派的地方，但反而是外派的人聚集的多些，倒像是个客栈，里面还有好多和尚呢，那些和尚居然有时候也吃荤。”
“哈哈。”老者听到这里不禁笑出来，“那些不叫和尚，叫做喇嘛。看来你爷爷还真是见多识广，居然还知道彭谷这种地方。”
“才不止呢！”小月一副自豪的模样，话匣子再也关不住，“我爷爷还说了，在峨嵋之西七万里之外，还有一条长谷，叫做藤萝园，那里面的剑仙全是女的，可好看了。”
“哦？”老者这次却是万分惊奇起来，藤萝园乃峨嵋禁地，便是修道中人也是知之甚少，而小月的爷爷一介乡野农夫，却有如此见识，当真不同一般，心里倒是有了几分见一见这位老人的欲望，随即问道：“果真是世外高人。小月，你爷爷是做什么的？”
炫耀是小孩子的天性，见到老者对此十分关注，小月立马滔滔不绝起来：“我爷爷可是和该山百里方圆最好的医生呢，每天都有好多的人来找我爷爷看病，嗯，世界上就没有我爷爷看不好的病！”
“那你爷爷到过藤萝园？”
“是啊，那一年有人在森林里中了毒瘴，回来后就流传出了瘟疫，附近的医生全都束手无策，最后还是我爷爷开了药房，并且亲自从藤萝园里寻到了最难得的药引月牙泉之水，流行的瘟疫才被制止，所有人都有惊无险。”小月一口气说完，赫然将双手抱在了怀里，脸上一副自豪的表情，紧紧的盯这老者看。
“哦？月牙泉！这倒是值得一去了。”老者看到小月满足和自豪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一下，一只手却是轻轻的摸到了后背的伤口上。
洞外，雨声更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