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笙点头答道,华樱便又问:“那你知道江阳镇上最有名的酒楼叫什么名字?”
这话问得突然,但璃笙却并未觉得意外,而是从容笑道:“江阳古镇上,最有名的酒楼,名叫十日香。是说所卖之酒,若然开封,香气十日不散。”
她笑的时候,一张蜡黄的脸上忽然流转着淡淡光彩,五官也越发的清秀起来。
“十日香飘散,江阳又一春。”
华樱睁开眼,径直看向璃笙,轻笑道:“原来,竟然是你。”
“属下等候小姐已久。”
璃笙弯腰将手中的被子放在华樱身侧,轻轻抖开,一边低声说道:“数日前将军来信,告知小姐即将入宫,要属下在旁策应。”
“我的事不用你们操心,你们的事最好也别来烦我。”
华樱笑得眉眼弯弯,语气却是冷冰冰的,“帮我告诉他,这次我是不会帮他的忙的。刺杀吴越王,本就是你们异想天开的主意,就算吴越王死了,南边乱了,皇上一样不会轻易放过北汉。”
“属下知道小姐不是为此而来,将军的意思,若是小姐不乐意,就权当不知道这回事就好了。”
璃笙直起身,脸上又恢复了蜡黄阴郁的模样。
听了她这话,华樱一脸不悦地抱怨道:“既然不乐意就不乐意,那当初还那么急的派人在船上传讯给我,差点惹出乱子来,害我还以为是什么要紧的事儿。”
“将军希望能一击即中,所以才想请小姐出手。”
璃笙不浅不淡地答道,“我们目前仍不知道皇上派了谁去保护吴越王入京,只怕属下等能力不济,功亏一篑。”
“就说你们异想天开了”,华樱瞥了瞥嘴,再次合上了眼睛,一边沉声道:“算了,得空了帮你们打听打听,让你们也好有个准备。”
“谢小姐体谅”,璃笙跪拜行礼,然后帮华樱盖了被子,这时候桐儿收完了碗筷,捧了熏香走进来,璃笙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闭目安躺的华樱,桐儿会意,赶忙放下熏香,璃笙便拉着她一起走了出去。
华樱缓缓睁开眼睛,心里想着璃笙的话,总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
皇上会派谁去保护吴越王入宫呢?
应该不是杨文初吧?
她想起刚刚皇上曾经半开玩笑地对她说,给杨文初安了一个不错的职位,可是杨文初也对她说过,自己就要走了。
到底谁是真,谁是假?此刻她心里这种莫名而来的慌乱,到底是源自于何处呢?
入夜时分,见华樱早早睡下了,璃笙和桐儿也都安心去休息了。
悄然间,一道黑影划破天际,无声无息地越过高耸的宫墙,值守巡逻的侍卫甚至没有听见一点风声,只是在寒凉如水的深夜里,裹着棉衣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华樱本不想深夜出宫,可却放心不下杨文初。
若是他真的要离开了,那么,去告个别,也是合情合理的吧?
华樱成功的用一个理由说服了自己,换了夜行衣,便片刻不停地往杨文初的居所处去了。
杨文初虽然已经被任命为转运使,但在汴京却并未有正式府邸,只是在颇为安静的街巷里买了一个小院落,守着汴河岸边居住,也算是逍遥自在。
华樱自暗处望向杨文初的住处,灯光仍然亮着,说明他并未休息。
她一身黑衣,布巾蒙面,稍一迟疑便敏捷地跃上屋顶,向下望去。
杨文初手持银枪,立于院中,仅着一件棉布白袍,他立了个起式便将手中长枪一甩,反手直刺,一套枪法一招招施展开来。华樱对于武功其实并不擅长,精妙的功夫她其实不过学了个皮毛,但杨文初这套枪法的精妙之处,她却是能看懂的。
之前并不知道杨文初还精通枪法,华樱倒是心中有些吃惊。
只见这枪法虚实兼备,刚柔并济,出招时锐不可挡,虚实相生,回撤时敏捷如风,沉稳大气。
杨文初将长枪舞得赫赫生风,最后一招名曰回马枪,剑尖向上翻个花儿,枪杆撤回再刺出,一击即中后乘胜追击,彻底将敌人置于死地。
“好枪法!”
杨文初一枪刺出,忽然听得一声喝彩。他提了枪杆转身,顺手取了汗巾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来人气宇轩昂,龙行虎步,正是晋王赵光义。他的身后还跟着黑侍卫,一张黝黑的脸几乎融入夜色。
华樱无声地惊诧了一下,没想到今夜杨文初这里的不速之客,除了自己还另有他人。
“微臣参见王爷!”
杨文初一见是晋王来了,便赶忙放下手中的银枪上前问安。
晋王拍着手笑道:“今儿我算是开眼界了,杨大人的枪法真是了得。”
杨文初自然不想承晋王的这份褒奖,但又不能抹了他的面子,于是只是笑道:“王爷过奖,微臣这只是家传的枪法而已。”
“其实本王对杨大人的这个杨家枪,还是很感兴趣的。不过,正事要紧——”,晋王笑着将手一抬,摊开掌心,黑侍卫便将一道折子规规矩矩地放入赵光义的掌心,他看也不看,只是接着说道:“本王今天接了皇上的旨意,下月初二,代皇上出城迎吴越王入京。”
这一点是华樱之前就已经知道了的,她更希望知道的是那个负责保护吴越王的人选。但这个念头只是在脑海中转瞬即逝,华樱忽然眼前一亮,或许她已经知道答案了。
否则晋王殿下为何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专程跑到杨文初这里来,难道只是为了称赞他的枪法好么?
华樱的目光里稍稍有了些变化,这时候就听到晋王继续说道:“本王知道,这次皇上派了杨大人专门保护吴越王,所以到时候,还请杨大人多多关照。”
“王爷客气了,文初自当尽力。”
杨文初仍是一副彬彬有礼却并不殷勤的模样,华樱自黑暗中缓缓抬起头来,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璃笙的计划就算天衣无缝,遇上这么一个人,恐怕到最后也只能是一无所获了。
她心里短暂地为璃笙和她那不靠谱的计划默默地哀悼了一下。
“夜凉如水,杨大人难道不打算请本王进屋去喝杯茶么?”
晋王抬手拢了一下他的披风,杨文初沉默了片刻,却并未有迎晋王进屋的打算,只是淡淡道:“天色不早,王爷还是早些回府休息的好。”
“杨大人真的不好奇本王半夜登门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