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杨文初派来的两个侍女便张罗着帮华樱调换了房间。她现在的身份与之前不同,因此房间大了许多,吃穿用度也一样不少,对此华樱甚是满意。
自金陵到汴京走得一直是水路,一路上倒也风平浪静,相安无事。
眼看开封已经近在咫尺,日子转眼也已经到了开宝九年的正月。
船上大多都是南唐李氏的亲眷,国破家亡,身为阶下囚,本就再无心过的什么新年。倒是华樱似乎心情甚佳,那几日吵着要吃红豆汤圆,害的丫环忙活了好一阵子。
正月初五,众人弃船登岸,在城外的驿站休息。杨文初派人入宫向皇上禀报,不久,中宫下旨,宣李煜及其亲眷,于第二日午时入宫受封。
此时倒是无人提及华樱郡主的身份,她乐得悠闲,吩咐了丫环做三鲜莲花酥来吃,无聊时便到院子里散步。
驿站的院子不大,但也应该接待过不少外来的使节,装潢格调倒是十分优雅。
假山层峦叠翠,曲径通幽深处,水光山色交相映衬,湖边种满了柳树,这会儿光秃秃的,但长枝条却依旧随风飘动不定。柳树林荫尽头是个凉亭,红柱绿瓦,金漆描花,远远就看到亭中负手站着一位紫袍的中年男子。
华樱快步走近,停下脚步,好奇地侧头看去,那男子一脸雍容华贵,看来就是文人雅士的风姿,只是眉目间多了些郁结之意,沉闷而没有生机。
中年男子看了一会儿景致,便开口吟诵道:“大业年中炀天子,种柳成行夹流水,西自黄河东至淮,绿影一千三百里。”
华樱听出他吟的这一首是白居易的诗,于是笑盈盈地接了下句:“大业末年春暮月,柳色如烟絮如雪。”
她这一出声,中年男子便转了头来看她,华樱便叹了口气,语气略有些遗憾:“可惜此时此处杨柳未绿,否则,这首《隋堤柳》或许吟来会更有意境。”
她的双眼顾盼生姿,面容秀美,钟灵毓秀皆在于此,中年男子端详了片刻,发觉她并非随行而来的南唐宫眷,看着装气度都是一等一的,但始终看不透她的来头,于是长身作揖,答道:“姑娘说的甚是有理。”
“先生虽然吟的是古人的诗句,但语调悲怆,却是发自肺腑。”
华樱转身,目光落在中年男子腰间垂着的白玉环佩之上,心中一动,顿时变了语气,冷然道:“只不过,此时此刻,此情此景,纵使心中有百般悔恨,一切也都是徒劳而已!”
这话少了几分和蔼多了几分嘲讽,似乎是对他颇为不满。
中年男子一愣,华樱的雪白裙摆一甩,人竟已经在数丈之外,只剩一句言语铮铮有声:“国破山河在,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中年男子不明所以地皱起了眉头,望着华樱的背影发呆。这时有位高贵优雅的年轻妇人翩然而来,语气温柔婉约,在他身后关切地问道:“这么冷的天,国主出来散步,怎么不加个披风?”
话音未落,厚重温暖的披风已经披在了男子肩头。这男子便是战败被俘的南唐国主李煜,他会意地拍了拍妻子的手,应到:“无妨,只不过,我如今待罪之身,这国主的称呼,怕是也该改口了。”
“是啊”,小周后垂了眼眸叹了口气,沉声道:“我这就让人吩咐下去,提醒一二,省得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多谢你了”,李煜扯进了披风,将妻子揽进怀里。
“汴京不比金陵温暖,初来乍到,夫君还是应该注意自己的身体。”
小周后笑容温暖澄净,边说边帮他整理好披风,李煜忍不住握紧了她的手,愧疚道:“我没什么,倒是让你们受苦了。”
小周后缓缓摇头,目光不经意瞥见华樱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咦”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