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破败的菱香居,萧索的几颗柳树,本该嫩绿的柳叶带着营养不良的灰黄,与之前的主人一般,病恹恹的,缺乏生机。
此刻,李香菱正在一棵靠墙的柳树下,避开早晨有些毒辣的阳光,扎着马步。额上的汗珠已经细密地冒出毛孔,又溜滑梯般自她额上滑落,路过她死命抿紧的嘴唇时,俏皮地逗留了一会儿,告知她汗水的滋味是这般咸咸的。
小翠手里缝着针线活,眼睛却时不时地往柳树下瞟去。
这小姐十七年来一直只有两个贴切的形容词,就是病弱与懦弱!不但从未出过李府,就连菱香居的院子也极少出去过,除了小翠,怕是没几个下人记得菱香居内还有个李家小姐吧!只是,这些都在小姐一个月前醒来后完全走样!
现在的菱香居依然简陋,但在二少爷的关照下,慢慢增添了些日用物品,还多了个比二少爷更冷漠的青儿。不但如此,小王爷日前竟然莅临菱香居,还扬言要娶小姐?
这下可不得了,李府上下都对这个其貌不扬的三小姐品头论足起来,有说好的,更有说坏的,一下子,李三小姐丰富了整个李府,甚至整个洛城的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被谈论的主角却一派气定神闲,反而缠着二少爷和青儿说要习武。本以为小姐只是一时兴起,等她尝到苦头了自然会放弃,谁知已经四天了,小姐身上少说也添了不下十道淤痕,却依旧一早起床便开始扎马步,那副认真的模样真叫人动容。
“小姐,喝口水,休息一下吧!”一脸冷漠的青儿也心生不忍了,眼看着她的汗珠一颗颗地往下掉,那脸色红润的人儿却一如既往地维持着标准的马步姿势。
本合着的上下眼皮犹地张开,晶亮璀璨的星眸在汗珠的闪耀下,焕发着摄人的光芒。
不知是不是错觉,青儿发现比之前健康许多的香菱也变得美丽几分,还是一样的五官,给人的感觉却像是在逐渐变化中,特别是眼睛,犹如挂在漆黑夜空里的两颗夜明珠,使星辰暗淡,月光无华!
“一个时辰了吗?”她欣喜地问道,感觉今日的时间过得比昨日快,扎马步的痛苦也逐渐减轻了。这是不是代表她又进步了?
青儿点头,一旁的小翠忙拿出手帕为她擦汗。
在自己软磨硬泡之下,袁熙才答应教她武功,只是他这两天忙得不见人影,只剩青儿在一旁督导。不过,青儿与袁熙师承同门,教她自是绰绰有余。
“青儿师父,我认穴的功夫有进步吗?”她自小是个好奇宝宝,学习有兴趣的东西自然不遗余力,只是对新鲜事物的热度通常维持不了多久,但她这次是下定了决心的,好不容易穿越来了古代,有机会当女侠怎能放弃呢?
“小姐不可叫青儿师父,青儿担当不起!”
这一板一眼的青儿似乎哪里不一样了?自那日一起挨过掌掴之后?还是对他失去形象地大吼大叫之后?青儿的话稍微多了些,脸上的寒冰般的线条也化柔了些,偶尔她还能偷偷瞄到他的嘴角微带着类似笑意的东西。
“我说你是师父,你就是我师父!”她又开始对着他吼了,见他被吼得一愣一愣的表情还真不是普通的可爱。
“小姐不可……”
“没什么可不可的,除非你嫌弃我这个笨拙的徒弟!”她嘴一扁,泫然欲泣的模样,楚楚可怜。
“小姐,青儿……”嘴笨的青儿不知如何作答,呐呐地憋红了脸。
“好了,青儿!”扁成鸭子一般的嘴一收,她转眼间换上俏皮的笑脸,“只要你将一身功夫倾囊相授,徒儿绝对会将本们武学发扬光大,在江湖中扬名立万……”
说着说着,眼前的自己似是已幻化成一名威风八面的武林高手,锄强扶弱,潇洒仗义,受万人景仰的一代女侠……
小翠与青儿相视无语,不忍打断她侠女的美梦。
香菱不仅是嘴皮上说说而已,付诸行动且十分刻苦用功,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武痴”!起码小翠是如此认为,小姐的心力已经全部投入到武学中去,丝毫不在意外间有关她的闲言碎语,更将那即将成为夫婿的小王爷当成陌生人,似乎根本不存在她的世界里。
午后的菱香居,正与青儿研究吐纳心法的香菱十分臭脸地迎着来访的李香兰与李香罗。
青儿自是立马起身向两位小姐行礼,之后,以贴身侍卫般的姿态紧随香菱身后,保持半步距离。
李香兰诧异地看着青儿,前日听闻下人禀报说那与袁熙情同兄弟的青儿现今成为李香菱的随从时,她还不大相信,如今看那青儿一副忠仆的模样,心里很是讶异。这青儿虽为仆人,却并非卖身李府,且有着与袁熙师兄弟的这层身份,在李府,也算半个主子了!平日里除了袁熙,那是对谁都一副冷漠淡然的嘴脸,何时见他如此模样了?
“真实稀客啊!”来者不善,香菱知道她们来意不良,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我菱香居简陋,大姐和四妹来此不是看风景吧!”
李香兰沉稳地不发一语,一旁的李香罗却受不了的跳出来,依旧是那一把甜腻的声音,说道:“自然不是!来你这破烂地方我都嫌脏了我的鞋!”
“是吗?”香菱淡淡笑着,丝毫不以为意,“那两位请回吧,!今儿个我菱香居还需好好清洗一番,去除闲杂人等的乌烟瘴气!”
一张娇艳的美人脸顿时气得通红,谁叫你惹了她呢?人家可不是那个任人欺辱而不敢做声的李香菱了!
“你……”李香罗毕竟不如她大姐能沉得住气,一肚子的愤恨化成暴力,两步并作一步冲上前,欲故伎重施抓住香菱的头发。
哪知今时今日的李香菱岂是她李香罗能轻易抓住的,何况她身后还有个深藏不露的青儿呢?只见,她在李香罗来到跟前时,身形一动,瞬间移位。
李香罗不仅没能抓住她的头发,连衣襟都没碰着,不但如此,张舞的纤纤玉手还落入了青儿的手中。
“青儿!你好大的胆子!”李香罗气结地甩开青儿的桎梏,微颤的手指着青儿的脸,一副要将之生吞活剥的狠劲!
“今日之事,青儿自会向老爷请罪!”话落,他一步移到香菱身前,以保护者的姿态将她掩护在身后。
“请什么罪?青儿,你让开,我就不信她能把我怎么样?”香菱自青儿身后钻出,对着李香罗挑衅地微笑,“来啊,香罗妹妹,我不还手怎么样?”
青儿嘴角扬起不易察觉的弧度,退开一步,却也只有一步之遥。
李香兰秀眉微拧,若有所思,却不阻挠。见大小姐都不出声了,身后的那几个丫鬟更不敢阻止李香罗了。
发颤的嘴唇冒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李香罗仗着美貌与父母的宠爱,自是骄横霸道的,何人敢出言挑衅?
粉色的身影往香菱的方向冲去,伸长着手臂眼看着就要将之摁倒。
“哎约!”只闻李香罗惨叫一声,她的眼前哪还有李香菱的影子?前仆的身子却收不住地摔倒在地,手掌擦过地上的沙石,疼得她直叫唤。
“哈哈哈……”香菱捧腹大笑,望着李香罗的狼狈,笑得张狂,一点都不留情面。“四妹不是说菱香居又破又脏吗,怎么,等不及要验证一下了吗?哈哈!”
两个丫鬟连忙上前搀扶起李香罗,只见她灰白着脸,双手已经磨破皮,有血丝流出。
“大姐!呜……”呜咽的哭着扑进李香兰的怀里,是希望李香兰出马为她出口气。
才几日不见,想不到李香菱的身手竟变得如此敏捷,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我们是一家姐妹,理应同心,一致对外才是,罗儿年幼,香菱妹妹何苦与她较呢?”李香兰轻拍着自己妹妹的背,安抚着。
收敛了笑,香菱意外地瞥着李香兰。这算示好吗?是那老爹的意思,还是她自己的心思?姐妹同心、一致对外?是为了赵熙云吗?
“大姐!”李香罗抬起头,一对美艳的眼里尽是讶异,“你为什么要这样说?是她抢了我们的熙云哥,你怎么可以放过她!”
“罗儿,不许胡说!”
“哈!我不爱抢人家东西,更别提抢人了!况且,你能确定你的‘熙云哥’是你的吗?”她其实并不想计较,只是看着李香罗不对眼,怎么着,也得讨点利息回来。
言落,李香罗的脸涨红得像煮熟的虾子,眼看着又要张牙舞爪欲上前撕裂香菱的嘴。
“看来,你还没学乖啊!这么笨,也难怪那‘熙云哥’看不上眼了!”她看着被香兰拉着的李香罗,再火上加点油。
终于,李香罗挣脱了李香兰,再次朝香菱扑来,眼中发了疯般的刺红。
对青儿摇头,她示意自己可以搞定。学了两天的天踪迷步,是时候实习了!等李香罗的手几乎搭上她的肩膀,她脚下连踏,转眼间便已来到李香罗的背后,轻松地拍拍手,猫戏耍老鼠的把戏,她终于也有机会玩玩了。天踪迷步真是一门好功夫,照这样练下去,她打不过也逃得过呀!
李香罗转身,见到本应在跟前的人竟然在眨眼间便到了自己身后,好快的动作,快得她又惊又怒!只是这次,她彻底明白了自己不是李香菱的对手,只能以愤恨的眼光瞪着。
如果眼光能杀人,香菱此刻恐怕已经千疮百孔了!
李香兰眼里精光咋现,瞬间又掩盖在低垂的眼皮之下,再抬眼时,已换上柔和的秋波,娴淑文静一如既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