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娘不愿多提当年往事,所以,我也不清楚你爹是谁!”天踪老人无奈地答道。“我想,他可能有难言之隐,或遭意外变故……菱儿,你娘不希望你恨他,毕竟他是你爹!”
“我爹?”肖宇嫣然一笑,轻摆手,道:“你错了,我在这里没有爹,我也不恨他!只是同为女子,我为我娘感到悲哀!他若遭意外我倒能理解,否则,我无法理解他能有什么难言之隐,竟然置我娘于不顾整整十八年!最好他别让我遇见,不然,我定要连本带利替我娘讨回来!”
逆风而立的肖宇,衣诀翩然,顶着一张浓妆恶俗的脸孔,浑身上下却透出一种自混世里清然而出的异样神采,衬着身后一片火红的秋林,遗世而独立,明明是女儿身,却拥有着血性男儿的傲然英姿!
天踪老人,青儿与铁荀皆怔愣地望着她,她语气里并没有对生父的怨恨,只有为她娘柔弱的命运而生的浓浓不平!就像是她遇见了不平事,欲铲恶除奸般一展正义,根本不像一个忽明身世而心生怨忿遭生父抛弃的凄惨女子!
她,在这世道,不免有些异于常人!
这是在场三人对肖宇共同的观感!
天踪门,位在离洛城不远的郑州城外,一处不大起眼的山峦中,山形因状似斧头而命名为釜头山!
天踪门其实就是一大山庄,门下弟子约百来个,几乎不参与与武林争斗,更不与其他武林门派结怨仇,当属武林异数,保持不正不邪的中立。
山庄雄伟不奢华,众弟子谦恭有礼,对门主带回的肖宇和铁荀不热情也不太好奇,只淡淡瞥了一眼,便各自忙活去。
青儿一进天踪门,便熟门熟路地带着她和铁荀去了住处,天踪老人却急忙忙地准备解药去了!
“小姐,你先和铁姑娘休息一下,有需要就吩咐院子里的仆人!”青儿在离去之前说道。
“好,我累了,正要补个觉呢!”稍作洗漱,她便合衣躺在木床上,闭着眼,然而,毫无睡意。
是谁说过:有时,闭上眼才能看得更清楚?
她紧闭着眼,脑中一直浮现一张明朗俊雅的脸,与白玉争辉的面颊,三月暖风似的微笑,轻柔的声音温文地说着:“在下赵逸,年过二十四,不知肖宇兄弟贵庚?”
街上震撼的惊鸿一瞥,白衣如仙的风姿,飘然清逸的身影,未能得见庐山真面的遗憾……
西湖边上的初次相见,落入微带如兰气息的怀里,心跳微乱地听着他以轻风拂面的温雅声音,关怀地提醒:“公子心事重重,小心落水!”
清林别院里几近耳鬓厮磨的勾肩搭背,他耐心指导乐理的完美侧脸,怦然激撞的心脏搅乱了笛音,换得他莫名注视,尔后淡然浅笑……
比划拳脚的花园里,不堪一击地被他一手撂倒,看着他愉悦大笑,莫名扑了上去,只想与他同在泥地里跌滚相撞……
当知道她是女儿身之后,他焕然疏离的态度教她尝透了辗转不安,师兄妹的关系依然无法将他们拉回之前的亲密和乐,在他云淡风轻的面具下,她急欲探究的、却隐约害怕的是什么?
见他病弱躺在床上失血般苍白的脸色,心,在那一刻颤动,默默泛疼,自心底涌起的是一股浓烈的保护欲望,竟欲如珍似宝地珍藏起他,爱护着他……
“逸,我喜欢你……”喜欢的感觉,怕是早在他白色背影飘逸消失在街角的时候便开始了吧!
最后,她在呢喃中被睡意占领,睡了这半月来最甜美的一觉。
待她醒来已经是彩霞满窗了。
用过晚饭,天踪老人与青儿带着她与铁荀去了一处密室。
“铁姑娘,你在门口守着!”
“不,我要寸步不离跟着小姐!”铁荀不依,一副要带走小姐就得将她放倒的架势。
“铁荀,别担心,他们要害我早就下手了,何必等到现在!”肖宇按住还想挣扎的铁荀,微笑地道。
铁荀无奈,只得守在门口,三人进了密室后,厚重的铁门紧紧关闭。
因花想容的解药她只服了一半便中断,体内两种毒性互相牵制的作用已经失效,要重新解毒必须将花想容已经开始发散的毒素以内力逼聚,再服药草,双管齐下方能见效!
已经是密室,闲杂人等不会打扰,却双重保险地以青儿做护卫,她感觉天踪老人要为她逼毒的危险性一下子飙高。
“不会有事吧?会不会走火入魔什么的?”她很珍惜自己的生命,虽然这躯壳并不是她的原装正版。
“少乌鸦嘴!”老头怒眼一瞪,斥道:“你如果安分点,大家就不用这么麻烦,花想容的毒早就解了!”
“喂!谁叫你掩掩藏藏的,什么都不说,鬼才知道你要给我解毒!”肖宇一点都不怕他的怒气,大声顶回去,“再说,别人要操纵我的命运,我哪里还能安安分分?”
操纵她的命运指的是轩王的婚事,也是他的花想容!
“你说什么?”
“师父息怒!”两个都不是吃素的人,可为难青儿了,除了叫师父别生气之外,真的不知道他还能说什么,做什么?
“哼!不与你这黄毛丫头计较!”他嘴上不计较,却气呼呼地鼓着腮帮子。
“哼,看你头发都白成这样了,本姑娘也不跟你计较!”指指他的白发,她貌似尊老敬贤又大肚量地说道。
此举又惹那白发老头一阵怒眼相对,换来的是她俏皮的挤眉弄眼。知道斗嘴斗不过她,终不过轻哼一声,不再与她斗气,开始为她逼毒。
这老头,都好几十岁的人了,修为本应高深,喜欢与她斗嘴,偏偏又容易动气?难怪有一句成语,叫做:返老还童!
她皱皱鼻头,顺着他的真气在经脉中游走,缓缓将杂念驱逐脑外,专心感受经脉内散布的花想容毒素渐渐逼聚至左手臂,随着天踪老人一声低喝,她只觉左手五指一麻,一惊之下睁开眼往左手看去,五指已经失去原有的莹白,呈紫黑色而隐约有腥羶味。
“快,破指放血!”天踪老人在她身后双掌齐拍,令她的手指越发黑紫。
她一愣,破指放血?
青儿在她一愣间,指间扬起,银色的光芒一闪,她发麻的左手已落入青儿掌中,五指指尖一疼,如蜂蜇针刺,黑紫的血破皮而出,霎间,在地上凝聚了一滩。
一滴一滴,指尖滴下的血液如颗粒状的黑珍珠,一颗一颗在地上形成略为粘稠的糊状,有点诡异的黑得发紫!
“别乱动!”天踪老人低沉喝止她的挣扎,内劲依旧往她体内输送。
地上的血越积越多,多得令人心惊,更令肖宇感到自己的生命力在流失,有限的人体血液在如此快速的流淌之下,她真担心自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就在肖宇以为自己差不多要失血而亡的时候,流出的血液终于恢复了正常的暗红,感觉背后的天踪老人松了一口气,体内的劲道已收,手上的血流很快便让青儿给止住了。
天踪老人耗费内力后在一旁调息,青儿给了她一颗补血丹,她接过,入口一股极重的腥涩味,差点让她给吐出来!
呃!
这味极其噁心,她吞下丹药的时候脑中忽然闪过电影里吸血鬼咬人颈部吸血的画面,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这个补血丹是什么东西做的?里面的成分不会是……
调息了一阵,因大失血而呈现嬴弱的经脉恢复一半,出得密室时她的整个体重几乎都靠在青儿身上。从未有过的虚弱程度,感觉比刚来时病弱的李香菱还要糟糕!
铁荀紧张地扶过她,手貌似无意地搭上她的脉搏。
肖宇轻笑了下,对铁荀摇了摇头。
“丫头,切忌受伤流血,不可妄动真气,每日服解药与补血元丹,乖乖在天踪门呆上七七四十九日,之后,你要去哪,我绝不拦你!”天踪老人一本正经地叮嘱她,满脸疲惫。
她无力地轻点点头,让铁荀扶着回房。
天踪门的弟子不少,却没有一个女的,只有几个仆妇,负责洗衣烧饭,除了厨房洗衣的地方,肖宇与铁荀可算是万绿丛中的那一点红了!
七七四十九日,说长不长,可,说短也不短!
才两天,肖宇就逛遍了天踪门的所有院子,努力和天踪门弟子打成一片,奈何那些男弟子总因为她是女子而谦恭有礼,加上青儿亦步亦趋地跟着,那些师兄弟哪敢造次,与娇客多有接触?
所以,肖宇开始觉得郁闷了,还有四十七天,这样无聊的日子要怎么过啊?
铁荀与柳箫一样,都是不必要绝不多话的人。青儿当她是小姐,闲话家常也谈不上什么有趣的,如今她不能妄动真气,不能与青儿切磋武功,不能受伤流血,不能离开山庄,不能这,不能那……
唉!连那老头也不和她斗嘴了,终日捣弄他那些视如珍宝的药草,大有研究什么绝世奇药的势头!
山庄里的书籍很多,书中的文字她也大多看得懂,只是,肖宇绝不是那种在书中寻找颜如玉的宅女型,虽然有些书籍记载的文史很有趣,可读了一两本之后,新鲜感顿失,焦躁感越发严重!
第三天的傍晚,百无聊奈的她在前往用晚膳的途中遇到了一个人。
他黑发在晚风中飞舞,吹起如雪衣诀,直挺长立如玉树临风,周身却散发一种淡漠的寒气。
自背影看去,肖宇就知道他是谁了,嘴角扬起欢快的弧度,撇下铁荀小跑着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