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屋里又只剩了秦朗,林丽芳二人。两人都觉得有点不自在。秦朗便没话找话“姑娘一路北上,是走的水路还是陆路?路上可还顺当?”林丽芳本是个才满十五岁的少女,虽说性格有点倔强,胆子比起时下的姑娘们也不算小了,但到底是第一回一个人出远门,路上种种艰辛就不必说了,来了京城又大病一场。倔强的十五岁小姑娘已是满心的委屈了,此时秦朗一问,只觉得满腹的辛酸都涌了出来,一边诉说着种种不易,一边眼泪像决堤的水滔滔不绝的往下流,也不晓得拿帕子擦泪了,只揪着衣袖往眼睛上揉。
秦朗听她说得可怜,又见她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心下十分怜惜,只觉得眼前的女子万般柔弱,只想将她好好地护在怀里,叫她再不受任何伤害。见她只顾拿了袖子抹泪,便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递到了林丽芳面前。
林姑娘正哭的陶醉,想也不想便接了帕子,胡乱擦起来,一会子的功夫,鼻涕眼泪就糊了一帕子。好容易止住了泪,猛地省到自己居然拿了个男子的帕子拭泪,还是个第一次见面的男子。帕子已被她揉得一塌糊涂,此时自也不好还给秦朗,便向袖中掖了,心道等洗干净了再还他。又见秦朗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顿时就把脸儿羞得通红,微微侧过了脸,暗恨自己今天失态,叫个陌生男子看去了这许多不堪情状。
秦朗本是关切地看着林姑娘,此时见她红了脸,转过头,就见小小的耳垂下,一段雪白修长的脖颈,秦朗不由得看的痴了。
林丽芳转过头坐了半天也不见秦朗答话,心里疑惑,便转了脸想偷偷看一看秦朗在做什么,哪知一转头就迎上了秦朗炙热的眼神,那温度,简直要把屋子都烧化了。林丽芳看了一眼便不敢看第二眼,忙又转了头,心里恨这秦公子轻浮,又自己辩解秦公子并无半点轻浮举动,想来这便是那话本子里写的多情公子了。心里又暗啐了自己一口,怎的这般不知羞起来。
秦朗撞上了林姑娘含羞带怯的目光,方才醒悟到自己太过唐突了,哼哼,我又不是小王爷那货,只知道盯着人家姑娘看,连话也不晓得说的。
秦朗便拿出自认最最**潇洒的姿态,一时为林姑娘添茶倒水,一时又对着林姑娘嘘寒问暖,就连笑话也说了几个,直把林姑娘逗得捂了嘴笑个不停。
宋明道来的时候屋里就是这样欢快的气氛,他是时常在江湖上行走的,孤男寡女坐在一个屋子里喝茶说话,对他来说半点感觉也没有,因此面色如常地进了屋,见了他表妹,对着秦朗就是一揖“秦兄大恩,某不知要如何报答了。”秦朗忙道:“宋兄言过了,举手之劳而已,幸得令妹平安,这才是大喜。”
宋明道这才看向他表妹,一身男装穿在身上,一副风吹就倒的模样。便也坐了,问道:“满京城的客栈我都寻遍了,也没找着你,你这是住在哪儿?”林丽芳便说因自己银子不多了,恐打官司还要银子,便赁了房子住了。宋明道也不好责怪她表妹天真,就几十两银子在京城这地界还想打官司?只怕扔都没地方扔去。
宋明道平时是惜字如金的人,今天也不得不多说了几句道:“那你便先回租的地方住着,明日一早我去接你,我送你回苏州。”
秦朗一听林姑娘这就要回苏州,不知为何就有些不舍,忙道:“宋兄且别急,不如再等上一段时间,一则苏州官府的人想必宋兄也不熟,去了也帮不上忙。二则等浅兄弟打发去苏州的人回转了也好问问事情究竟处理得怎样了,若还有没处理好的,大家也好商量着另想他法。”
宋明道不是官宦人家子弟,全不知这事在他们看来只是一桩再小不过的事,听了秦朗的话觉得十分在理,但又担忧他表妹独自住在一边,恐怕不**全,更不好叫林丽芳跟他一起住到王府去。因此便有些踌躇。
秦朗的智慧果然不是小王爷可比的,宋明道一露出踌躇神色,秦朗就猜着了他的顾虑便朗声一笑道:“宋兄可是担心令妹安全,我这里有一个法子,你只看行不行?”便说自己在某处有个小院子里面一应用具,丫头嬷嬷都是齐全的,那里环境又清幽。自己并不在那处住的。如不嫌弃,可让林姑娘在那里暂住几天,以免住在那租的屋子里与贩夫走卒为伍。
可怜的武当大侠脑子怎么转的过官二代,稀里糊涂就答应了秦朗。秦朗便满脸喜色,找人雇了顶轿子,让林姑娘坐了,自己和宋明道骑马。几人到了林丽芳租住的地方见果然环境脏乱,四周邻居皆是些粗俗不堪的汉子婆姨。秦朗这辈子也没到过这种地方,也不知林姑娘这么一个干净人儿是怎么忍下来的。
林丽芳带的行李本就不多,胡乱收拾了,便要告辞,因感激在病中房东对她的照料,便把身上最后剩的十几辆银子,一股脑全给了那婆子。那婆子推辞不要,林丽芳强塞到了她手里,才转身走了。
秦公子的宅子果然不是先前的租屋可比,宋明道看了院子是两进的小院,天井里打扫得干净整洁,屋子里窗明几净,陈设的也颇为精致,又有丫头婆子们服侍。便也十分满意。秦朗先前就打发了人来报信的,此时正好到了午饭的时辰,丫头婆子们便端了饭菜摆在大厅,几个人也不拘礼,便坐了一桌,吃了饭,宋明道见这里处处妥帖又有人伺候,便放心地告辞了,秦朗也一起辞了出来,宋明道越发觉得秦兄实乃谦谦君子。
秦朗告别了宋明道便直奔成衣铺子,比着林姑娘的身材选了四套衣裙,说了地址,叫伙计送去。又想林姑娘既然穿着男装想必也没带钗环等物,便去旁边的银楼又选了几样首饰,也叫伙计们送去。忙完了这些,才赶去五城兵马司上工了。
小院里的林姑娘得了这些衣裳首饰,心内感激之情无以言表。掏出藏在袖中的帕子,亲自洗了,又叫丫头拿了熨斗来,熨得平平整整。本想另做一条帕子还他,无奈身上的银子先前已全给了那孤老婆子,再无钱去买料子了。林丽芳抚着帕子左思右想,猛地想到了个主意,便叫丫头拿了针线绷子等物,在那帕子一角细细地绣了起来。
威宁侯府的秋荣院里,一枝桃花斜斜地伸在万腊梅的窗前,屋里的万腊梅摆了满炕大大小小的些零碎料子,正在那里细细的挑选,比较。藏青色太老气,雪青色太素淡,选来选去,选了块宝蓝色的料子。颜色不至于太暗,若好好地选了花样子,配了色,既压得住,又能叫人眼前一亮。万腊梅把这块宝蓝色的料子拿帕子包了,放在枕下。叫了小丫头进来收拾炕上的零碎,便托了腮坐在窗前,细细地想着花样子。
春风吹过,窗前桃花纷纷飘落,京城的春天已经来了!
御花园里**正好,长乐携了苏晴和杨珠沿着明月湖边缓缓而行,湖岸的垂柳在春风里微微摇摆,湖面波光粼粼。迎面来了几个宫装女子,打头的女子一身绯红宫装,满头珠光闪烁,苏晴还不及细看,身后的小桃忙提醒道:“这是柳婕妤。”苏晴便知要见礼了,忙低了头曲膝行礼。待苏晴抬头来时,却吃了一惊,这柳婕妤不是别人,正是英雄会魁首柳叶姑娘!因这柳叶姑娘比武的时候,苏晴正坐在台上,因此柳叶姑娘的面貌记得十分清楚。苏晴忙又低了头,心内波涛翻滚,不知这柳叶姑娘怎么眨眼间就成了皇上的妃子,明明几个月前还在云州的,这就混进宫里成了婕妤,这柳叶姑娘当真神通广大!
长乐与柳婕妤寒暄了几句,便欲前行,柳婕妤忽然道:“公主身边的这位姑娘,好生面熟,或许是我曾见过的,不知姑娘是——”苏晴面带微笑道:“臣女苏晴,见过娘娘。”心内暗道,柳叶姑娘你也太狠了,我就穿着男装和你打了个照面,你居然都能认出来?!哪知柳叶虽才见了她一面,因将她当做了顾浅的未婚妻,心里已回想了十遍百遍她的容颜,认不出来才怪了。
柳婕妤淡淡地道:“原来是苏晴姑娘,这个名字倒是没有听过,许是我认错人了吧。”说着便往前走了,身**女们赶紧跟上。待长乐苏晴一行去的远了,柳婕妤方问道:“谁知道这位苏晴姑娘的来历?”苏晴的身份本不是秘密,稍微有心的人都能打听得到,便有一个机灵的小宫女绮香答道:“这位苏姑娘是威宁侯嫡女,如今给长乐公主做伴读的。”柳婕妤又道:“这位柳叶姑娘可曾定了亲?”“奴婢听说这苏姑娘尚未及笄,本朝贵女多及笄之后才会谈婚论嫁,想来这位姑娘还不曾定亲,娘娘若是想知道究竟,奴婢一会儿去打听了来。”绮香道。柳婕妤看了她一眼道:“你很好,以后就在我身边伺候吧。”这是提拔她当贴身宫女的意思了,绮香喜得忙跪下磕头:“谢娘娘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