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我冷静下来,把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仔细的捋出了一条明晰的思路来。
茅道长道行高深,当年心航怨念深种,纠缠于头发之中,显灵于宾馆之内,还有我,又哭闹晕眩引发癫痫病犯,就是十条命也去了九条,尚且都能够施法一并解决,将我的记忆和心航的怨灵一并囚于方盒之中,既挽救了我,也解放了妈,如此说来,我应该给予他完全的相信。
所以,他说心航魂魄不在方盒中,就一定是不在!
那么,心航的怨灵究竟去了哪儿呢?七八年之后,她又是怎么回来的?怨灵变水妖,又是怎么一档子烂事?
这些在妈这里不可能找到答案的破事,看样子都只能去问当事人心航了。而这一切,当然要绝对避开心情刚刚才恬静一些的妈,我实在无法求出看到如同水妖一般的心航时妈的心理阴影面积。
看到儿子突然带着好朋友回家,妈心情还是非常棒的,再加上将心航生生从我的记忆和生活中一并抹去这件事积压在心里许多年却不敢对我说的苦闷和彷徨今天终于一扫而空的喜悦,午觉一睡起来就笑呵呵的张罗着买菜,做饭,天黑之前整出了一桌可口而清爽的饭菜和萝卜排骨汤,既让我们过了口瘾,又正好把中午在江汉路胡吃海吃吃成的肥油肚子清理个干净。
吃过晚饭后,我和大石在客厅一边看电视,一边陪妈聊天,许久没回家,我和妈都化身话唠,说不完的故事。
好不容易熬到妈瞌睡寐寐洗澡上床休息了,听到她也许已经久违的呼声如雷,我们两人才搬着小凳子鬼鬼祟祟地躲进了洗手间。
你别见怪,老人家就是这样啰啰嗦嗦,一开口就说个没完,哈哈!
我羡慕都来不及呢,怎么会见怪?如果我的父母能够这样围在我身边,就算被她们啰嗦死,我都会觉得那是一种失而复得的幸福!大石不无遗憾地说。
我点点头,从裤袋里抽出方盒,将方盒放在方凳上,准备撕开外面的封印,大石一把拦住,低声说,你真的做好思想准备了吗?万一她乘隙逃走为祸人间,我们可就成千古罪人了!
我略一思索,淡定地摇摇头说,没事的,如果她能自己逃跑,那么当初即使我拿着方盒也没法把她收进来!既然她能够被收进方盒,那一定是跑不掉的,放心!
大石想了想,点了点头,凝重稍缓,看着方盒,慢慢收回了手掌。
我看着大石说,要不,以防万一,你扣一张符在手,一旦她想逃,你就别客气。大石说得也对,凡事莫说得太绝对,事事都留个后着不吃亏。
大石答应了一声,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魂牵梦绕符扣在手中,一旦她有逃心和举动,定将她的七魂六魄紧缚回发丝中,叫她死了那份妄心。
随着封印一圈一圈的剥离,不知道我的心为什么会跳得那么快。是因为在浑浑噩噩中过了那么多年遗忘她的日子而满怀愧疚?还是因为八年后与她重逢时内心中那份久违的激动?亦或是因为眼下变成朦朦胧胧的透明水妖而囚于小盒之窄的遗憾?
大石也丝毫不轻松,严阵以待的压迫感让他紧扣纸符的右手掌心微微渗出了汗水,将纸符的一角浸湿。
随着封印除尽,盒盖反扣在在一张简陋的塑料方凳上时,我耳听得方盒中的头发里传出一声“咦”,紧接着,妹妹那已经有些重新开始熟悉的自言自语声传了出来。
哇塞!嘴里的丝巾没了!?可以说话了!哇塞!镣铐没了!哇塞!脚链也没了!哇塞!捆着的绳子也不见了!奇了怪了,这个死海臭海怎么会突然这么好心打开封印呢?差不多把我晾在这里快一个月没动静,这会儿怎么忽然发善心了?太阳打西边出了?哦!一定是老鼠叼开了封印的吧!?
我一听到她的喃喃自语,眼圈猛然一红,眼泪也止不住的潸然而下。我现在才明白了,原来这一个月她的境遇完全是我不曾料到的糟糕。丝巾?镣铐?脚链?绳子?什么鬼呀!这不是虐待非自然动物吗?道长怎么就一点儿都不懂得怜香惜玉呢?她可是我的亲妹妹啊!
我哽咽着说,心航!是我!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吗?
还有我,大石!一个月前,我用符把你的爪子定住结果被你吊在泳池上面的那个小道士,你还记得吗?大石笑呵呵,不甘寂寞的说。
喔!是你呀……手下败将!哼!
你!我……我是个才出道的菜鸟好不好!将来,将来我一定也能象张天师那样降妖除魔替天行道!大石急得脸红脖子粗。
将来?十年?二十年?呵呵!等魔界攻来的时候,靠你这等三脚猫手艺和法力,只怕张天师当不成,只能当僵天尸了!哼!心航心情很差,一番冷嘲热讽让大石心里十分难堪。
魔界?魔界要攻过来?你听谁说的?大石拧着眉头,十分紧张地问。
我********了半晌,实在插不上嘴,这会儿也心中担忧,便问,我靠!这个世界怎么这么乱七八糟?前面又是妖,现在又是魔,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谁说的不重要,反正你们一辈子也不可能得见她的真容!哼!
他(她)又是谁?男的?女的?是你们的老大吗?你究竟是哪个单位的?大石追问说。
关你们什么事?怎么?你们要对我大刑伺候吗?反正本姑娘已经被绑了一个月,我看你们还能使出什么花样来!哼!不好!难道你们要用强吗?我好怕呀!
放心,放心,我们不会难为你的!我们只是好奇,你怎么就那么肯定魔界会攻过来?你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开战吗?大石对魔界一事追问不止。
这样还差不多!本姑娘一向吃软不吃硬,只要你们不难为我,我也可以资源共享!呃,最好,你们能放我出来!怎么样?哈哈!心航似乎心情有些好转。
心航,我是心海,我是你哥呀!见她心情变好,我立刻不失时机地套上近乎。
咦?刚才是谁在说话?是狗吗?心航鄙夷地假问。
不是狗,是你哥,你心海哥!我十分谄媚地说。
哟!这是哪位花心大少啊?吃干抹净翻脸不认人打死不承认有妹妹的主,今儿个怎么这么低三下四呀?是狼是狗啊?真不愧是心航,那娇滴滴的脆声,那一口纯正的京片子,让人挨骂了也直想叫好。
诶!你搁哪儿学的京片子?好地道哦!得!爷我不是侍郎,您甭骂我,您也不是尚书,咱也甭骂回去,好不好?看在你哥失忆七八年的份上,你就别折腾哥了,哥现在就给你跪下,算是给你关一月禁闭赔罪,你就原谅哥好吧,啊!我心里真的很歉意,说完就往地上跪,也不管地板上有没有四下画地图一般的洗澡水。
失忆?……你真的失忆了?语气中略带缓和之意。
是的!不信你问大石!不过,我的记忆现在正在恢复之中,已经能记起我们小时候一同成长的经历,相信很快我就能完全找回失去的记忆!心航,你一定要相信我,今后,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绝对不让你受人欺负!
大石嗯嗯的胡乱点头。
嗯……她的声音变得低沉而粗重,我能感受到心航的内心有所触动,感伤似乎从她内心深处弥漫开来,让她哽咽得无法开口。她抽泣了一小会儿,然后平静下来,对我说,你放我出来我就信任你!
好,好!要怎么放你出来?我异常兴奋,啄米一样点头说。只要她能原谅我的罪过,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反正一切都在可控范围内。
你拿个脸盆,装上清水,然后将头发放进去就可以了!她激动而飞快地说着。猛然间失去了足足一个月的自由,对她来说,是八年来最阴暗最痛苦的一段时光。即使没有肉体的疼痛,也有精神的煎熬,谁说妖魔鬼怪就甘心被折磨被压迫?
嗯哼!大石看着我,轻咳一声,直冲我使眼色。
我正犹豫时,她轻柔地说,实话告诉你们吧,虽然我也搞不明白为什么我又回到了方盒中,但如果我没猜错,逃出方盒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跳进水中,江河湖海,哪怕溪流泉水池塘都可以,因为它们都与地表水或地下水相连相通,一旦我跳进去,我就可以迅速地从地表水进入地下水,从而回到我们自己的水下世界!那么,换句话来说,只要不与地表水和地下水相连,我是绝对不可能溜走的,比如说上次的泳池,和这会儿的脸盆!
我连连点头,对大石说,是的,是的!你想,上次在泳池,她如果想逃不早就逃掉了,是吧?
大石异常的慎重说,脸盆里逃是逃不掉没错,可是,她想取我们的性命也是如探囊取物,你别忘了那些差点要了泳池边上全部人小命的水鳞片!脸盆里水确实不多,可她要是把这些水全部变成水鳞片射向我们,我想我们的身体一定能象红色的绣球花一样美丽绽放!
我喜欢大石身为捉妖师时的状态,头脑清醒,十分认真,异常固执,十足的匠人职素,完全不象平时憨态可掬的呆萌样,相信他未来的成就,一定不在其师之下。
我略一思索,用脸盆打了半盆水,对大石说,你站在我身后吧,我不相信她会对亲哥哥拔刀相向!然后,我毅然决然地从盒中摸出那束在灯下仍然油光发亮的头发,满怀心事地放入盆中,看着黑发一根一丝的浸润。
大石没有退缩,而是弓成马步,捏紧纸符,如临大敌地看着盆中的一动一静。
灯光之下,只见盆中水柱拱起,光影之中,似是慢慢长出一支莲花,随后莲花盛开,现出花中一个手拿钓竿的黄口小儿,又唱又跳,将钓绳不住地抛向水面,引出水里的几条鲤鱼争抢。
诶?渔童啊!?喂,来点金豆子吧!别太多,几颗就行,我给妈打个金戒指去!我戏谑地说。
越来越多的鲤鱼蹦出水面,划出一个漂亮的抛物线又落到水中,好是热闹。
我和大石象看马戏团表演一般乐不思蜀。
突然,几十条鲤鱼跳到半空中,忽然摇身一变,全部变幻成高速旋转的水鳞片,发出马达一般嗡嗡的低鸣声,象一群图穷匕现的小丑杀手,抛却了逗乐的全部伪装,露出了白晃晃的杀人武器,随时准备着做一个杀人不见血的绝顶高手,锯向眼前的我和大石两人。
大石吓得面色苍白,叫了声不好,立即将我拉到他身后,毫不思索,挥手将纸符掷出,手上立刻结印,口中念念有词: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