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纷扬扬的大雪在下午三点多钟渐渐停了下来,整个赤陵川仿佛披上了一层银纱,似是漫步走向红地毯的新娘,雪后的赤陵川在银装素裹的婚纱下走向暮色霭霭。下城区的房屋上都升起了炊烟,天寒地冻,在四点多钟的时候人们都选择了生火做饭,来点暖和的东西填报空荡了许久的身体。
拉面馆的客人都已经散去了,雷恩,艾琳,安紫儿和少年再用抹布一遍又一遍的擦拭着桌子上的油渍,摆好椅子、扫地、拖地,等到忙活完这一切后已经暮色深沉,安紫儿的肚子不争气的咕咕一叫,众人才发现,从中午忙到现在,大家还都没吃一点东西呢。
“你们先休息一会,我去做拉面,都想吃什么口味的啊?”安紫儿微笑着问道。
“西红柿鸡蛋!”这是艾琳的最爱。
“特辣的!”每次雷恩都说这是为了显示他的男子气概。
“呼……”一阵呼噜声……安紫儿顺着声音看去,发现少年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他怎么老是睡觉,看我把他拍起来!”雷恩作势要去打少年的头。
“别!让他休息一会儿吧。很难得他能够睡得这么安详。”安紫儿拦住了雷恩,很是温柔的拿了件衣服给少年盖上,招呼两个人去旁边说话,免得吵醒他。
“紫儿,辰羽怎么总是一副睡不够样子啊。”艾琳有些抱怨道,每天他们最忙的时候,少年总是在卧室里蒙头大睡,偏偏安紫儿还默许了这种行为,让他和雷恩每次都忙得要死要活的。
“嘘!我先去做饭,等会儿我们边吃边聊,让他睡会吧。”安紫儿把白哲的食指放在娇小可人的嘴唇边,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蹑手蹑脚的走进了厨房。
不多一会儿,三碗热气腾腾的拉面被端上了餐桌,三个人狼吞虎咽,感觉自己不是要快饿死一样的时候,放慢了吃饭的速度,继续刚才的话题。
“羽的这个习惯可就说来话长了,大约三年前吧,远房的一位叔叔写信告诉爷爷,说他要出差一段时间,就把羽托给爷爷照顾了,那也是一个冬天,我早上开门的时候就看见羽站在门口,他看见我也不说话,目不转睛的盯着我,持续了有三四分钟吧,最后是我觉得太尴尬了,才先开口的。”安紫儿托着腮,嘴角带着好玩的笑容,“那时的羽比现在可要寡言少语得多,都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我记得当时我问他,你是安辰羽吗?,他回答,是。我又问他,你怎么来到这的?他说,走。”
听到这里,雷恩和艾琳乐了,艾琳说:“是啊,我记得一年前我和雷恩刚刚在这里打工的时候,辰羽一整天下来都几乎不会和我们说一句话呢,当时我还有点害怕他的。”
安紫儿无奈的摇摇头,“他就是这样一个性格,就算是现在,他的话对我也不是太多啊。”
雷恩一呲牙,“说不定辰羽的内心极度澎湃,有颗向往自由天空的心灵,哪会和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交流呢!”他脸上的表情极度丰富,逗得两个女孩笑得乐不可支。
好不容易憋住了笑,安紫儿继续说道:“自打羽来了之后,每晚上都会听见他在梦中叫喊的声音,一开始我还只是以为他偶尔做恶梦了,到后来才发现,每天晚上羽都会这样,他晚上的睡眠很差,刚刚入睡就会被噩梦吓醒,我问他做了什么可怕的梦,他从来都不告诉我,后来,我半夜里被叫喊声吵醒的次数越来越少了,我还以为他不做恶梦了呢,直到有一次爷爷去他的房间拿拐杖,发现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当时还把爷爷吓了一跳呢。这个笨蛋,怕影响我和爷爷睡觉,坚持到黎明才入睡,到第二天眼睛肿得像桃子一样。”
“是不是长什么怪病?”雷恩问道,这些他从来没听安辰羽提起过,天天晚上做恶梦,这谁能受得了?
“不是。”安紫儿摇摇头,“我问过他,羽说没有事,爷爷让他吃了一些药也不见好转,就这样慢慢的,他也就习惯了,一开始只能睡个二三十分钟,到现在能睡到一个多小时了,情况越来越好不是么。所以,你么就体谅体谅他吧。”
艾琳把头靠在墙角上,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如此,那不得不说,辰羽的皮肤还真是好啊,睡眠质量这么差,一点黑眼圈都看不见,回头我要问问他有什么秘方!”艾琳的眼睛闪闪发光,安紫儿和雷恩两人满头黑线。
这时,门外响起了机车的轰鸣声,重型机械运转的声音震得人的耳膜生疼,接着,哒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开门,我们要吃饭!”拉面馆的门被坚硬的拳头一阵猛砸,三个人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军人?这里怎么会有军人?”雷恩压低了声音说话,安紫儿冲他摆了摆手,起身整了整衣衫,朝门口走去,“来了。”她喊道。门外,一群穿着黑色军服的男人列着整齐的队伍,在他们后方,有一架人形的机械,被机身散发的热量而形成的雾气笼罩着,透露出一股危险的气息。
窗外那细碎的日光落在老旧的地板上,形成斑驳的残影,原本洁白无瑕的大理石地板已经被岁月泛上了黄渍,与日光相辉映,透出一股慵懒,这午后的时光,显得分外安逸。
这是一个颇有些年头的教室,但却仍依稀可辨当年的繁华,朱红色的名贵木材“砂桐木”被名匠打造成一具具精美的桌椅,虽然已经有些腐朽,但通过边角的雕花装饰来看,称其为完美的艺术品也毫不为过。管中窥豹,足可见当年这里的学生身份地位之高贵。
桌面上的书页已经泛黄发脆,一触即破,其上绘制着一幅幅复杂到极点的机械图纸,但旁边密密麻麻的注释文字已经模糊不清了。一阵风透过残破的窗户袭来,树叶随风翻动,宛若时光倒带,却沧海桑田。
安辰羽静静地靠在讲桌旁,嘴角微微上扬。
这仍是一个梦,只不过换了一个场景,和往常一样,安辰羽感到一丝熟悉,莫名的感慨涌入他的思绪,“这次不是一个噩梦吧!”他喃喃道。
安辰羽走到门前,伸手推了推门,又拧了几下把手,不出意料,门纹丝不动,门外就像世界的边界,你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抵达的。
安辰羽无奈的摇摇头,心想自己是如何睡着的呢,刚才还和他们一起在打扫卫生呢,还是快点醒过来吧,肚子已经很饿了啊。
这时候,他听到了在黑板上写字的摩擦声,他回过头,时隔多年,又再次见到了那个金发的女孩。
她背对着他,在黑板上专心致志的书写着,就像被老师听写的学生。今天她穿了一件蓝白相间的公主服,流露出淡淡的简约之美,如今色海洋般的长发披散开来,直坠腰间。她的背影映衬在午后的阳光里,显得那么温暖,却又显得那么落寞。安辰羽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而是默默地走到了她的身后。
安辰羽轻轻的呼吸着,女孩不慌不忙的写着,这幅画面显得如此和谐,恍如烟雾远山中,镜湖倒影水中月,月暖山林雾中雪。
“咔嚓!”一个异样的声音打破了这一份平静,那一半粉笔断落下坠,仿佛折翼的鸟儿,似乎是不祥的征兆。
但安辰羽仍然静静的站在她的身后,不动如山。
女孩落下了最后一笔,转身,巧笑嫣然。
“好久不见,羽!”她道。
“好久不见,娜塔莉娅。”安辰羽微笑,在梦中,无论以前,还是现在,他永远看不到女孩的面容,只是觉得她很美,那种感觉令自己有种莫名的安心。以前的时候,他总是竭尽全力先要看清女孩的面容,但总是梦碎了,他自梦中醒来,久而久之,安辰羽也就习惯了,或许,我永远都看不见她吧。
就算是这样,他却仍能感受到女孩的喜怒哀乐,也正是也为这样,他才觉得安心,有一个人能一直陪在自己身边。
可是女孩消失了,消失在了他的梦中,整整三年,无论他怎样呼喊,有多么大的期盼,她都没有再出现,直到现在。
“你还看不到我啊!”娜塔莉娅微嗔道,但下一刻,她又绽放了笑容,抓着安辰羽的胳膊摇来摇去,“我写的好吗?”她问道,像是个撒娇的孩子。
安辰羽流露出一丝迷茫,他知道女孩在黑板上写了某些东西吗,也许是很重要的启示,但他却看不见,不,是看不清楚,就像看不清女孩的面容一样。这并不是黑暗深处没有丝毫光线时的难以辨别,而是心中的迷茫。
娜塔莉娅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摇着他的胳膊,轻轻哼唱起了歌谣安辰羽仔细聆听,但也只能听到几分旋律,难辨歌词。
窗外枫叶飘落,鸟儿落在窗台上叹息,安辰羽微闭着眼眸,有些入迷。
一曲终了,他只闻耳畔一声叹息:“羽,我说过,当你再见到我时,便又是因缘的伊始,别让你身边的人哭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