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起眼睛的时候,会看见那些缓慢游动的白光。拉动着模糊的光线,密密麻麻地纵横在黑暗的视界里,偶尔会有一道纤细的曼妙身影若隐若现,少女玄衣如墨,勾勒出曼妙有致的曲线,映着游动的白光,那修长的双腿被拉得笔直,俏美的脸颊在白光与黑暗的交界地带若隐若现,有时在甜美的笑着,似乎整个世界都为这个笑容而灿烂,有时又嘤嘤的哭泣,晶莹的泪珠漫过游动的白光,又让人为之断肠。
睁开眼睛来,窗外被无边的夜笼罩着。
桌子上昏黄的烛光还依然亮着,在黑暗里照出了一个缺口,一些杯子和书本在缺口里显影出轮廓。偶尔会有一缕清风吹过,将窗外的柳树枝干吹得飒飒作响。
一只小猫静静的站在墙上,抬起头望向那个皎洁的月亮,似乎没有等到它的心上猫的到来。
偶尔会从院子的墙上传来一两声凄美的猫叫声,在寒冷的冬日里,更让人心头添了几分烦躁,因为太过寂静,那种叫做悲伤的情绪,在空旷的院子中被持续的放大着。
久之雨抬起手擦掉眼角残留的泪水。想着白天那本《春宫图》掉在地上时,他抬起头与安澜儿的对视,她清楚的记得当初安澜儿的表情,和表情背后所带来的潜意思。
惊讶、担心、疑惑、生气亦或是嘲笑,他更愿意相信是前者而并非是后者。
那短短的对视,像一整个世纪般长短的慢镜,映着无边的夜,在脑海里逐渐拉长,放大。
他清楚的认识整个世界,实力是摆在他和安澜儿之间唯一一道也是永远无法逾越过的鸿沟。
久之雨努力的控制着自己,但还是停止不了悲伤的情绪,于是将悲伤强行压在心底,他不知道她到底是喜欢她,还是只是喜欢了有她的陪伴,但可以清楚的知道,自己被那种叫做悲伤的情绪笼罩着,就像这几天突然下起的苍茫大雪,雪白的雪花将周围的一切全都笼罩、覆盖。
想着累了,又重新的睡了过去。
……
睁开朦胧的睡眼,天已经大亮开来,无边的黑暗也已经被无际的光明侵蚀的找不到了踪迹,只剩下还未完全淡去,泛着白影的月牙挂在天边,证明夜晚是真的来过。
冬天的太阳不比其他三季,已经高高的挂在天空中,却还依然感觉不到丝毫的温暖。
坐在床前,一道精壮的身影从窗前走过,然后门被轻轻推开了。
久之雨深深的吐了一口气,然后对着推门而进的人温暖的笑道:“舅舅,您来了。”
风轻轻的吹动已经成为“光杆司令”的树,树枝一阵摇摆,流氓将军林霸天一步踏进屋来,冲着久之雨微笑着,但笑容却异常的僵硬,不似他平常的放荡不羁,而更像是一种隐藏着秘密的假象。
“舅舅,你有什么事吗?”望着笑容有些僵硬的林霸天,久之雨的笑容更浓了一分。
“雨儿啊!那个……那个什么,那个啊,我没事。”林霸天大步上前,坐在久之雨旁边,呵呵笑道。
“看你不像没事的样子啊。”久之雨斜看了身旁的舅舅一眼,有些疑惑的说道。
“哎。”望着久之雨稚嫩的脸庞,林霸天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沉默了数秒之后,忽然道:“雨儿,下午别去学院了,有点事,你跟我去看看。”林霸天用手挠了挠脑袋上的头发,刚刚僵硬的笑容在此刻一扫而尽,转而换上了一幅严肃的面孔。
平常舅舅面对自己都是笑容满面,今天突然换上一幅严肃的面孔,还是有些不自在,但久之雨清楚的知道一定有事情发生,所以久之雨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林霸天似乎满怀深意的轻轻地拍了拍久之雨的肩膀,便离开了。
看着舅舅离开的背影,久之雨轻叹了一口气,喃喃道:“人真是越老越麻烦啊,舅舅你老了啊。”便起身站了起来,离开屋子,向苍澜学院走去。
……
很平常的一个上午,久之雨在烦闷之中度过。
但整个上午久之雨一直在学院之中寻找着安澜儿的身影,想告诉她晚上不用等自己了,下午要请假,舅舅有重要的事情找他。
但怎么也找不到她,去他们的班里问了问,全都不知道她到底去,久之雨如一个断了线的风筝,在学院内到处奔走着,但始终不知道正确的方向到底在哪里。
久之雨挠了挠头,轻叹了一口气,自语道:“哎,算了,我还是先回去吧,跟舅舅去办正事。”
……
回到振国将军府,林霸天早已经命人驾好马车,一身华服在门口等着了,当看到久之雨时,林霸天原本明亮的眼神,瞬间变得暗淡了下来,对久之雨挥挥手,道:“上车。”
久之雨并不知道林霸天要带他去哪里,也根本不知道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的舅舅会穿的如此正式,要知道林霸天这流氓将军的名头可不是吹的,一般的文武大臣根本不放在眼里。
而如果是要跟位高权重的人见面,为何会带上自己呢,久之雨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就坐在马车里,等着答案的慢慢揭晓。
就在久之雨思索时,宽阔的大街上是鞭炮齐鸣,响声震天,喜庆的音乐声夹杂着马蹄“哒哒”的踱步声,一时间是充斥了整个街道。
大街上的行人全都是跪在地上,纷纷叩头,齐声喊道:“恭喜太子殿下,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久之雨坐在马车上,拨开车旁的帘子向外望去,只见来时的路上数十人的结婚队伍浩浩荡荡向这边过来。
为首的是一匹高头大马,马儿十分欢快的摇着脑袋,似在炫耀脖子上戴着的大红花,马上是一位约莫二十岁左右的俊俏男子,身穿一身红衣,胸前还戴着一大朵鲜艳的红花,此时正满脸笑容的向周边的民众道谢。
久之雨认识此人,他曾来到过府上,是当朝的太子,但久之雨并不喜欢他,因为他感觉此人满腹心机,善良的外表下藏着一颗肮脏的心灵。
久之雨最不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人,要么坏,坏的透顶,天打五雷轰,也能被无数坏蛋崇拜;要么善,善的高尚,也可以被人永远的歌颂、铭记,而唯独这种人,死了就真的死了,永远归于尘土。
久之雨白了他一眼,正想放下帘子,等待他们离去的时候。
一阵轻风吹开了高头大马之后新娘花轿的帘子,久之雨清楚的看到此时正坐在花轿之中的安澜儿。
久之雨一怔,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望着花轿之中安澜儿俊美的容颜,久之雨终于明白了那天安澜儿说的话“如果,我是说如果,哪天我不在你身边了,你要学会保护自己。”
声音一遍一遍在脑中回响。
你终于还是离开了,就像夏日的一阵微风轻轻拂过,让我真实的感觉到你的确来过。
突然一阵悲愤充斥了久之雨的脑海,一腔怒火在此刻轰然点燃,他想上前拉住安澜儿,想让她再留在自己的身边,想要打破、撕碎隔阂在他们之间的一切障碍,想要去揪下那个太子脸上的面具。
他愿意去改变,愿意去成为她心目中的那个资质过人,武功盖世的英雄,愿意带着她实现梦想,闯过那一道道梦于梦不到的边缘,但是他却只是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花轿慢慢从自己的眼前过去,任由泪水肆无忌惮的在脸上横飞,他终于明白了他是喜欢她的。
但即使是这样,他现在也不愿去破坏她的婚礼,因为在这横飞的眼泪中,透过温暖的阳光,久之雨看到了那个“戴着”面具的太子身上有一种叫做权力的光环在闪闪发光。
那灿烂的光环逐渐弥漫他的整个瞳孔,然后放大渐渐涌入他的心中。
待到结婚队伍逐渐远去,林霸天从地上起来,看了看马车上的久之雨。
此时,久之雨正端坐在马车中,脸上的泪水早已擦拭干净,看到林霸天过来看自己,立刻冲着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懦弱的样子,即使是亲如舅舅,也绝对不能,但脸上依然残留的泪痕却真真的出卖了他。
看着马车中强颜欢笑的久之雨,林霸天只是微微叹了口气,心在这一刻如刀绞般的疼,他没有办法,这一切他早知道,但他却无能挽回,他亲切的抚摸着久之雨的脑袋,柔柔道:“孩子,想哭就哭吧。”
然后挥挥手,冲车夫喝道:“你们回府,我自己去。”
车夫闻言便立刻调转车头,向回走去。
久之雨坐在车上,呆呆的望着街道,追寻着那记忆中的点点滴滴,阳光倾洒在街道的每一个角落,街道两旁堆放的桌椅、器具和沿街叫卖的人,在这一刻全都披上了一层金黄色,这层金黄色在久之雨眼中逐渐变淡,变模糊,然后逐渐浮出一圈浅浅的灰色轮廓,让人看了都有些心灰意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