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的街道遍布着形形色色的手工作坊,作坊门廊下一律挂着喜庆的红灯笼,奕奕和豌豆妹妹身负重任,四处逡巡,时不时小声讨论,根本无心细细浏览作坊里的有趣什物。
路过点心作坊,豌豆妹妹却迈不开步了,大姑停下来,买了凤梨酥、葱烧饼、豆沙酥条。那家作坊陈设古典,包装点心的不是塑料食品袋,而是防油纸,一层一层包裹妥当,再用麻绳捆缚起来。老板是一位长须老爷爷,坐在高高的柜台后面,他算账用的不是计算器,是算盘,算盘噼里啪啦地敲响,接着就像唱戏一样念出应付的金额。
豌豆妹妹目不转睛地看着老板两手翻飞地打算盘,奕奕则在大姑掏钱的当儿,把一张寻人启事贴在了点心作坊的门廊边。
"给老祖母买一只菊花枕头吧。"大姑说着,在一家草药店前站住了。
"是菊花做的枕头吗?"豌豆妹妹如闻天书。
"是的,"大姑说,"菊花枕头清肝明目,可以辅助治疗高血压。"
草药店的胖大婶端出满满一簸箕干枯的野菊花瓣,手脚麻利地把花瓣塞进枕头中,拍打拍打,眨眼工夫,一只菊花枕头就做好了。
"给,闻闻,香不香?"大姑递给奕奕,奕奕使劲嗅了嗅,一股温暖的香气散溢而出。
奕奕把菊花枕头交给豌豆妹妹,豌豆妹妹陶醉地把脸伏在枕头上,舍不得挪开。
这时候,奕奕已经把又一张寻人启事贴在了草药店的木头门槛上,那地方特别醒目。奕奕做贼心虚,生怕被大姑发现,紧张得一头大汗。
"咱们去给老祖母挑件过年穿的新衣裳吧。"大姑说。
"老祖母过年,也要像小孩子那样穿新衣裳吗?"奕奕笑起来。
"年纪小的时候,是爸爸妈妈给孩子买新衣服,爸爸妈妈自己不穿新衣服,只买给孩子,"大姑没有正面回答,"等到孩子长大成人了,爸爸妈妈就老了,爸爸妈妈老了以后,就像孩子一样羸弱,容易跌倒,容易生病,需要呵护,需要照料,到了这个时候,爸爸妈妈就是小孩子了,过年了,当然是要穿新衣服的。"大姑的话有点儿绕,不过奕奕和豌豆妹妹还是听明白了。
大姑去了绣品店,绣品店的墙上挂满了精致的刺绣作品。几位姑娘正埋头忙活着,齐心协力地往一幅绸缎床单上绣花卉。几位大婶在做丝棉袄,有的在裁剪,有的在铺棉花,一共铺三层,第一层是棉花,第二层是丝棉,第三层也是棉花,有的在做纽扣,纽扣是由碎花布密密匝匝地包裹而成。
大姑挑中一件已经完工的丝棉袄,大红缎子的,缎面是手工绣绘的古代仕女图,一群纱衣长裙的女子在繁花似锦的庭院中游玩,或逗犬,或执扇,或拈花,或拍蝶,或赏鹤,或漫步。
"姐姐,这是你们绣的吗?"豌豆妹妹问那几位持针的姑娘。
"是的,这是仿照唐朝画家周的名画《簪花仕女图》绣的,小妹妹,你觉得美不美?"一位姑娘笑意盈盈地问。
"美,真美!"豌豆妹妹啧啧赞叹。
奕奕伺机把最后一张寻人启事贴在了一位绣花姐姐坐着的木椅椅背上。公交车内的椅背不是常常出现各种各样的广告吗?嘿嘿,椅背当然是个好地方!
3
将暮未暮的时候,老祖母打完了点滴,可以出医院了,大姑雇了一辆农用三轮车,沿着崎岖的山道,接老祖母一道回家。
奕奕一路上惴惴不安地记挂着那四张寻人启事,问大姑:"今晚会下雨吗?"大姑看看天色,说:"不会。"奕奕松了一口气。
"你是怕寻人启事被雨淋湿了?"豌豆妹妹善解人意地在他耳畔问。
"你还关心寻人启事吗?"奕奕满脸的不快,"就挂着吃,就挂着看热闹!"
"我那不是掩护你吗?真小气!"豌豆妹妹不仅不认错,居然还强词夺理。奕奕哼一声,别过脸去,决定从此不理睬她,依靠自己的力量,单枪匹马地寻找洋葱头。
但是,这决心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刚进屋,奕奕的手机就响了,是"洋葱头"
们打进来的。而且,电话还不止一个,一共是三个电话,相继打给奕奕。
"是你爸爸打的电话?你催催他,让他跟你妈妈赶紧出发,都快过年了,还磨蹭什么呀!"大姑说。
"嗯。"奕奕含糊地应着。
"电话给我,我跟他讲!"大姑是急性子,"你爸妈都是工作狂。眼里就只有工作,别的啥都不重要!"
"呃,那个,不......不是我老爸。"奕奕一慌张,就结巴起来。
"不是你老爸?"
"不是,是奕奕的同学。"豌豆妹妹在关键时刻,发挥了急智。
"小孩子家家的,通什么电话!"大姑嘟哝着,并没有生疑。
"我看到你张贴的寻人启事了,我把它撕下来了,我就是洋葱头。"第一个打来电话的,是个稚气的小女生,嗓音像未成熟的糯玉米,黏黏的。
"你怎么证明你就是洋葱头?"奕奕躲到一旁,冷静地问。
"我爸爸叫我洋葱头,我妈妈叫我洋葱头,我爷爷叫我洋葱头,我奶奶叫我洋葱头,我老师叫我洋葱头,我们班的同学都叫我洋葱头。"小女生言之凿凿。
"问问她,是不是喜欢吃蘑菇火腿炒饭......"豌豆妹妹在一边提示。
"你喜欢吃蘑菇火腿炒饭吗?"奕奕问。
"不喜欢。妈妈说,炒饭不容易消化,而且没有营养,我妈妈给我做的是西红柿鸡蛋蘑菇豆腐面,"小女生一口气说,"我最喜欢吃西红柿鸡蛋蘑菇豆腐面。"
"你多大啊?"奕奕突然间对她的年纪产生了高度的怀疑。
"我六岁了,要上小学了。"小女生骄傲地说。
奕奕语塞。
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娃娃立即就被奕奕和豌豆妹妹排除了。豌豆妹妹指出:首先,她的饮食嗜好不对路;其次,她只有六岁,在加菲碗深情的回忆中,真正的洋葱头已经上了小学。奕奕补充道,根据碗们的交谈,洋葱头是男孩子,不是女孩子。
"我看到你张贴的寻人启事了,我把它撕下来了,我就是洋葱头。"第二个打来电话的,是声音低哑的老大爷,一边说话还一边呼哧呼哧喘气。
"老爷爷,您真是洋葱头啊?"奕奕从电话里就能判断对方的状态,一定是垂垂老者。
"七十年前,我刚生下来,我家人就叫我洋葱头。"老爷爷肯定地说。
"可是,我们要找的洋葱头是孩子呢。"奕奕解释。
"我就是孩子。"老爷爷的话让奕奕大吃一惊,"我身体棒着呢,腰不酸,腿不疼,浑身都有劲儿,一口气上五楼,还不费劲儿。"老爷爷很自信地用广告语来佐证自己是孩子。
"老爷爷,您太逗了!"奕奕笑坏了。
"我喜欢吃蘑菇火腿炒饭,凉水镇枣我也喜欢,"老爷爷说,"你们是不是要请我吃啊?"
老爷爷当然不是洋葱头,不过他的可爱劲儿着实让奕奕和豌豆妹妹乐了好半天。
"我看到你张贴的寻人启事了,我把它撕下来了,我就是洋葱头。"第三个打来电话的,是一个年轻男人,口气很粗鲁。
"你们的重谢是什么?重到什么程度?到底给多少钱,你快说!"对方迫不及待地追问。
奕奕重复了洋葱头的特征,并且强调洋葱头是个孩子。
"我曾经也是个孩子啊,"电话那端的人野蛮地说,"小家伙们,只要你们钱给得够多,老子愿意当一回你们寻找的洋葱头!"
奕奕哑口无言,赶忙挂了电话。
这三个人都不是洋葱头,最糟糕的是,他们都撕掉了他们所看见的那一张寻人启事。奕奕不用掰手指头也算得出,在小镇上,就剩下唯一的一张启事了。
"但愿那张启事不要被什么捣乱的人给撕去了。"奕奕祈祷着。
就在此时,第四个电话打来了。打电话的人一开头就自报家门,说明他本人不是洋葱头,而是知道洋葱头下落的人。
"但是,奕奕,我想了解,你和豌豆妹妹为什么要找到洋葱头?"对方在电话里温和地问。
奕奕听着听着,就觉得那声音、那语调似曾相识,仿佛在什么地方听到过。
"可以让我知道您的姓名吗?"奕奕直接问。
"奕奕,听不出我是谁吗?"电话那头的人笑了,"我是'糖'叔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