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很静,刚才的喧嚣像是被谁屏蔽了一般,让米裳有些无所适从,她慢慢转过身去。
陆简走出房门的一瞬间,回眸看了她一眼,从窗帘透射出的光映在身着婚纱的米裳背影上,恍如一副剪影。陆简垂目轻叹,转身朝沙发走去。
卧室内,莫名的寒意似乎冻僵了米裳的思维,她下意识地拽了拽裙边的蕾丝,看着这身坠地长裙,扭头看了看坐在客厅等待的陆简,嘴角扬起一个惨然的弧度,该面对了。
她打开衣橱,随手拿了一套衣服换上,再出来时,已经是一身简约的轻烟色套裙。
沙发旁,陆简一抬头,眼神一聚,一伸手把她拉了过来,摘下她发髻边的那朵花,顺势揽住了她的腰,却发觉她在下意识里微微往后一倾。
陆简微怔,无奈下只好松手把她摁坐到沙发上,拎起那个巨大的黄色维尼熊放在她腿上,就势趴在维尼熊的身上望着米裳的眼睛,米裳知道无法躲避,只好与他对视着,等待他的下文。
陆简看着米裳娇俏的小脸,并没有马上开口,而是仔仔细细地看着她,微微眯起的眼神里透着疑惑。
他在想自己是如何爱上这个女孩的?
答案是:不清楚。
何时何地何种状态下让他怦然心动?
答案还是不清楚。
可是他想,那一刻,一定很美好。美好到可以忘了一件又一件无比重要的事情,可是不能不在乎她。美好到从来没有想过不爱或不被爱,只有爱和被她爱。
太过长久的凝望,让米裳垂下了眼帘,遮住了眼里的无助和水雾迷蒙。
陆简抚摸着米裳微凉的手,慢慢地起身在她的唇上印下一个吻,唇也微凉。
“原谅我,米裳……”
陆简叹了口气。
“他,醒了。”
他终于开口了,轻淡无痕的一语,却震的米裳脑袋嗡嗡的响,原来你陆简的心里还是容不下这件事情。
米裳游魂般站了起来,陆简也随着站了起来,腿上的维尼熊无声地落在了两个人的脚下。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是,我接到艾琳发过来的短信。”陆简眼神一丝愧意闪过,喉结抖动着。
“什么时候的事情?”米裳表情木然地质问他。
“早上在黄埔大桥上,艾琳有打过电话来,我没接,后来,她发短信过来,不过那时我没有想过停止举行婚礼。”陆简尽量躲闪着米裳的直逼过来的眼神。
“那又有什么两样呢?你终究那么做了。”
米裳闭目凝眉,苦笑了一下,不经意间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对不起,米裳,你知道的,我从来不做让自己没有把握的事情。那一刻,我看出了你的犹豫,你的不甘,我……”
“你觉得这样的米裳是不配做你陆简的妻子所以你放弃了?”
他们俩在发生争执时,总是尽可能地用言简意赅的语言把心中的疑和问表达出来,而这样的对话方式让米裳的心越发冰冷,米裳相信他们俩之间,到老到死都不会发生像电视剧里矫情的男女对话那样,面对面喊着:“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听我解释,我不听不听不听......”。
米裳笃信,她做不到,陆简也做不到。
“不,我……只是不想逼你。”
“那么,如此这般地步,你不是在逼我又是做什么呢?”
米裳的话,让陆简心里一阵抽痛。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情,而婚姻真的不是。此刻他才开始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米裳,我只是觉得,我不能骗你,这件事情如果我隐瞒下来,即便是你跟我结婚了,难道你让我一辈子揣着愧疚跟你过下去吗?这样的婚姻,这样的夫妻还有什么意思?你还会继续信任我吗?这么多年在商场上几乎每天都在经历尔奸我诈的事情,我不想回到家里还要面对一场虚伪的婚姻,比起这些,一切都不重要。”陆简焦急地申辩着。
“那你为什么没有跟我说?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陆简,我对婚姻的理解是:两个人爱情水到渠成。而今天你让我看到的是:娶我,弃我,只在你的一念之间。为什么?是因为简医生的出现,让你彻头彻尾地失去了主导权,因此你怕了,对吗?”
米裳审视地看着他,在说这番话前她还没有能把这件事情和陆简剖析的那么透彻,话说出来,反而让她清醒了许多。
陆简低下了头,米裳的话重重地砸在了他的心上,他能读出米裳此刻脸上透出来的失望。
“其实......说不说都一样。”
陆简仰起头来,吸了口气,米裳的那种逼迫感让他想流泪。
“那怎么会一样?婚姻不是你一个人来决定的。”
在大刘告诉她把那个意外的时候,米裳看到的是满眼期盼的陆简和这场用心的婚礼,她心中便已经有了决定。
“宣誓的时候,你能说你没想过拒绝?也许我是为了我的自尊,我不想让你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我不愿意!’既然我们彼此都看出了对方的迟疑,我这么决定又有什么问题呢?”
“你的自尊,是啊,还有什么比人的自尊更重要的呢?”
“米裳,他醒过来,我们迟早都要一起面对,我想过狠下心来先把你娶回家,尘埃落定之后让我们都没有反悔的机会。可是我良心上说不过去,毕竟他醒在我们婚礼宣誓前的那一刻,我要是那么做了,这辈子我都看不起我自己,你也会恨我的,我不觉得我这么做有错。其实我也有私心,我就是想看看自己到底为了你能做到什么份上,如果由于今天的决定而出现什么后果,我愿意承担。”
“好,好,我信了你的大爱,我倒要看看你陆简的宽阔胸怀是否能容纳的了以后的沟沟坎坎,我拭目以待,只希望你不要后悔!”
连声说了两个好字,米裳只想大口大口喘息,极度的压抑揪痛了心脏,她的脸色越发苍白。
陆简自知话说的有些过火,却不肯收回。
半天,他压低了声音说:“米裳,米裳,别把事情想成那样,如果今天的决定是个错误,我会用百倍千倍的努力去弥补,给我这个机会,我只想让你看到我不逊色与任何一个人。”
说着陆简把米裳揽入怀里,被紧紧拥在怀里的米裳看着墙壁上大脸猫挂钟眼睛左一下右一下规律地动着,那是她的心爱之物,而此时,却是熟视无睹。
“机会,当初因为你的那句话,我给了你机会,我们才会走到今天,而现在你还要让我给你机会。其实,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也没有你想的那样执着。他醒了,我早就知道了,可我只记得承诺了你,就该信你。既然你舍了我,那么,陆简带着你的机会,你可以走了。”说着米裳推开了陆简。
被推开的陆简一脸的诧异看着米裳,他听清楚了米裳的那句话,他愤怒地喊道:“等等!你知道?!”
米裳点了点头。
“你早就知道了?”陆简气的在发抖。
米裳依然在点头。
陆简此时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自作聪明的大傻瓜。
他狠狠地对着沙发砸了一拳,吼道:“你竟然一直都在试探我,你不信任我,是吗?”
“你又何尝不是呢?”
“你!”陆简被她堵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很庆幸,今天我们两个都做了正确的选择,你走吧。”
万蚁噬心般的伤痛让米裳无法与他继续争执下去。
这样离开,算什么?陆简怎能甘心,他一把抓住米裳的手说:“米裳,你听我说!”
能解释的事情,永远都不是问题,陆简要自尊,而自己的自尊又有谁顾及到呢?她用尽最后一把力气把他推了出去。
门,重重地关上了。
门外的陆简懊恼地捶着墙。
弄成了现在这个局面,这是陆简所料不及的事情。正如米裳所说,今天的风吹偏了方向,所有的事情都偏离了他的控制。他不甘心,他不想就这么走了。
隔着一道门,一个哭泣不止,一个懊恼不已。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简渐渐听不到屋内的动静,知道米裳此刻无论如何都不会再给他开门的,只好暂时回车库的车里等着。
米裳趴在床上哭的昏天暗地,她没有怨恨谁,只是觉得心里满满的都是眼泪,她需要释放出来。
直到累了,倦了,她的眼泪也没有枯竭,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她想到了自己的父母,此刻也不知道他们怎样,她尽量克制不去想婚礼最后的那些镜头,走到客厅里,拿起电话,心脏一阵剧痛传来,顿时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她一头载了下去。
掉在身旁的电话听筒里传出的“嘟嘟嘟”的忙音声。
车库里的陆简,点燃了一根烟,猛地抽了一口,在遇到米裳之前,自己是抽烟的,而且很凶,有一次无意中听米裳说了一句:‘头发上有烟味让人闻起来不舒服。’自此,他就再没碰过烟。久违的烟味竟让陆简剧烈的咳嗽起来。一想待会儿米裳要是闻到他身上的烟味一定该不高兴了,他赶紧把烟给掐了。
他看着后视镜里的自己,问道:“现在该怎么办?”
他拿出手机给米裳家里拨了过去,竟然是忙音?不禁眉头一皱,她在打电话?一直的占线让陆简心里有点发慌。
就这样放手,他绝对做不到。
为什么米裳的一举一动都能左右自己的情绪,无论自己如何努力,结果都是一样,放不下,他心里有些懊恼。
他自认为不是一个轻易动情的人,唯独对于米裳的好,他是倾情所致。这么多年商战走过来,怎么会没有美色围绕呢,可单单米裳的独立乐观,入了他的眼。
米裳的若即若离,比起其他女子的痴缠不休,更让他这样的男人无比享受追逐和征服的过程。米裳无意间的淡漠,让他觉得隔山远雾,总是吃不准她想要什么,或者她到底在意什么,不知不觉,身陷其中,而不能自拔。
在他的人生信条里。他一贯认为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算不得什么事情。比如婚礼,可以用尽奢华,对朋友,可以慷慨大方,这些都是不用感情的,他花得起,他不在意。但对米裳,用情之深,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甚至开始后悔为什么不先跟米裳去登记,今天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婚礼日子定了之后,当陆简的律师找到陆简做婚前财产公证时,陆简才知道律师已经找过了米裳,陆简对于此事非常恼怒,没多久就换了律师。
米裳倒认为财产公证是很有必要,也省的别人说是为了钱才嫁给他,可是陆简告诉她:“我娶你回家,就是让你来帮我管钱的,你让我去公证,难道怕我还有财产藏着掖着吗?”
他从不对米裳发火,即便是这样的事情,他依然用玩笑的语气说着。由于两个人意见不和,闹的心里都有些不愉快,这件事一直拖了下来。
陆简一心想着,等婚礼过后,既成事实,再去领个证,一切顺理成章,到时米裳也不会再那么固执了。
可是今天发生的种种,完全推翻了他的一厢情愿,莫名的烦躁让他越来越坐不住,他开了车门奔上楼去,站在门前,他毫不犹豫地按下密码。
门开了,屋里静悄悄的。
他试着喊了声:“米裳?”无人回应,陆简心里一紧。
一低头,只见客厅的地毯上,倒着面色苍白无知无觉,缩卷着身子的米裳。
“米裳!”
陆简大叫一声冲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