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不喜欢你,甚至,讨厌你。”说话的是胡敏之。她请我喝茶。
鸿门盛宴,我单刀赴会。
觉得这话耳熟无比,对了,我对晁文博说过。无遮无拦,就是说得讨厌他。我也相信,如果不是苏冬亦,我会愿意亲近胡敏之。
可惜事与愿违,老天不给机会。
“我知道你很讨厌我,也知道你为什么讨厌我。但是你这样单纯讨厌我也改变不了什么。”
“是么?我可以让我哥炒掉你,甚至有本事让你在这一行干不下去。”她凿凿有声,不像危言耸听。
“有意义吗?”我不惧,反诘。
“离开晁文博,他不会爱你的。他爱得从头到尾只有冬冬一个。”
“既然这么相爱,为什么要离婚?”
“那是因为……”她险些冲口而出,显然,她知道内情。
胡敏之眼珠一转,继续说道:“其实有些话我不说,我哥不说,我相信你也看得出,文博跟冬冬是多天造地设的一对。可你呢?说实话,你除了比冬冬年轻那么不尴不尬的三四岁,我实在也看不出你好在哪里。你可以说文博现在跟你一起,可我容问你一句:晁文博也不小了罢,你也不小了罢,就算你俩住在一起了,就算你觉得你与他同进同出共现人前就算成功绑着他了,可他提过要跟你结婚吗?我相信绝对没有。因为在文博心里,他的妻子只有冬冬,也只能是冬冬,不会是其他的什么人。”
待她一口气顺完,我拎起茶壶替她斟满。
袅袅腾起的茶气里,我仿佛自胡敏之身上寻到了曼达的影子,那个全心全意把朋友的事一手揽到自己怀里的样子。我对她,不是没有好感的,只是她太直了,直得叫人觉得她欠点什么。
“胡小姐,说这么多了,你渴了罢。”又放下茶壶徐徐对她说道:“也许在你眼里,我在等,拿我青春的尾巴当赌注等一个最值的男人。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世界上也许真有一些女人比你想得还要自私自利,并不热衷婚姻也不渴望家庭。这样的女人里,正好有我。”
“你既然不热衷,怎么还不放手。想拖着文博到什么时候?!你自己不要婚姻为什么要占着冬冬的?”
“文博现在是我的男友,但是骨子里我对他,他对我,全然没有任何义务责任可言。他愿意跟我在一起,我也是,就这么简单。你以为我在抢苏冬亦的,可我只能说,如果哪天我知道文博想要与她复合,你不说我也要走。不然你以为头破血流争好来的东西会好吃么?还不是和着自己的血吃下去的。”
“说得真好听,我哥说你有巧舌,只愿届时你不要食言。还有,以后请不要不请自来。”她牙关气得打战,颊边烫红,连修细脖颈上的两条血管也丝丝分明。
“如果你讨厌我,最多你出现的时候,我不出现,这是为了尊重文博。而且你跟文博二十来年的交情也没必要因为我起什么变故,相信连你自己也觉得不值。”我言毕拿起手包,偏头一想再度回身对她浅笑一下,“也容我问一句:我并不是晁文博自离婚以后交得第一个女朋友,那么之前的几个,你也这么破费,逐个请她们喝茶?”
在我转身之际,身后哐当一声,也不知道什么被打碎了。
可关我什么事?该说的话,我说畅快了。
如果她不是文博的朋友,我一个字也不愿吐给她。
道不同,无意为谋。
回到原子,文博早就在家了。
洗了澡,吹了头发爬上床,累得慌。
斗智斗勇耗心力。
“晚上去哪儿了?我今天在外头,顺路去韵风接你,润之说你早走了。手机又关机。”他手插到我还有些湿漉漉的头发里,一下下帮我捋着。
“对不起,没电了。”我想了想,决定说实话,“是胡敏之约我。”
“看你的样子也没什么事。”
“是没什么事。”我拿毛巾吸着发丝里一点残余的水,“只不过人家明着暗着说我是夹心汉堡里抢先坏掉的肉跟蔬菜,阻隔了两片还在保质期内的面包不能如她所期的再度相遇。”
“赛拉,你这个小脑袋里怎么能装这么多诌得慌的比喻?不过至少,敏之在你身上绝对讨不到半分便宜。”
“生活历练,知道么?”我眉毛一挑。
“是是,你有生活历练。”
“是我不知不觉被生活给历练了。”
“你这张嘴,真是贫起来就没边。”
“那你还喜欢?”
“喜欢啊,说不出有多喜欢。”
我笑着抚倒在他胸口,想到两次见到胡敏之她说得话,实在有些好奇,“文博,告诉我,为什么要离婚?”
“现在不谈这个。”
“行,但是等到哪天你想跟我谈的时候,我就未必想听了。”
“我是怕现在我告诉你,以你的性格,以后都不想再听我说话了。上次你知道她是我前妻的时候……我心有余悸。”
“好,那你就回答我其他一个问题。”
“你对我这么好,是不是也因为你跟她之间发生得不快让你有了经验教训?”
“自然,有关系。”
“嗯,睡觉。”我光速翻身,倒下就睡。
“嗳嗳嗳,我说什么你全生气,怎么这么难弄。起来!头发还没干,一会着凉又该喊头疼了。”
“我难弄,满身刺,扎死你。”
“所以,我就说,对付你这种假装大方其实小肚鸡肠的女人,就好的办法就是把自己的嘴巴缝个严丝合缝。”
这次我没有否认,“我再妒忌也没用,正如其实今天胡敏之一句话就轻轻松松给了我一记肘击。那就是,你很爱冬冬,很爱。所以我在想,如果你跟她的关系你都不曾想过去修补,那么如果有一天我跟你坏到那种地步了,你大概很快就会撒手不管了。”
“赛拉,你讲不讲道理。你是你,她是她,之于我从来没有交叠的时间。”文博重重夹住我的鼻子。
“说到这种份上了,别掉我胃口了。你就说吧,不然我看今天晚上我们一个也别睡好觉。”
他叹口气,楼住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真的,是因为孩子?”我嘘声问道。
“也许是,也许不是。”
“怎么说?”
“那个时候,我们去旅游,我们养了樱桃,我们甚至考虑过索性领养一个孩子。可是说真的,就像你以前批评曼达对生活的标准,有房有车当然好,没有难道哭么?同理,有孩子固然好,没有又有什么关系。”
“所有人都说,有了孩子,两个人的爱情才完整,可我也不信那一套。事实上,孩子很麻烦,操心终生。”我认同,“并且当你爱一个人,如果仅仅因为她无法带给你子息血脉就不爱了,那么这种爱,又完整么?”
“但她不这么想。她太好强,从认识她起就是如此,所有事情力求完美。所以她不能眼见自己连一个女人最基本的职能都无法完成。于是我们不可避免地在争吵,和好,再争吵,再和好的怪圈里循环往复。可你知道么,每一次我们和好的时候她就会失声痛哭。 一段感情,根本经不起一次又一次的缝补,要知道每一次缝补首先要遭遇的就是身心被穿刺的痛楚。所以最后,我提出了离婚,尽管曾经我无数次后悔过这个决定,可我不能容忍自己一次次去刺伤我爱的女人,也不能忍受她一次次来刺疼我。”他开诚布公,搂着我的手不自觉越来越收紧,重重揉在腰上。
我怎会不懂,爱过的人大抵全懂。
他的下巴贴在我因为发心里未干的水渍而洇得发凉的额头上,有新生的渣根,微微刺痒,“我知道,我不该跟你说这些。但是我只是想告诉你,正因为我被刺过,所以不会去刺你。我会好好爱你。直到有一天,你不需要我了。”
“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不需要你了。晁文博,我很需要你,没了你胡润之早就把我踢出公司了。没了你我简直就是人财两失。所以你趁早别想了。”我推开他,扭着他的脸,跟搓面团一样。
“林赛拉,你这个没良心的女人!我看透你!”被揪着,他面目扭曲,嘟嘟囔囔,看着挺虐心。
“看透?我跟你讲,迟了!”我虐够了才放手,就看他一个大男人睐着个眼睛在那揉腮帮子就觉得好笑,随意躺下。
只觉得肩颈边缘被人轻轻啮住,脊柱像被人那冰水一滴一滴地淋过,一阵酥麻如静电一般导过身下。
他声音里有说不出的旖旎,“你该不会真以为我没法儿治你了罢。”
叫我将将浑身又往死里抖了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