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样古水无波的过去,业务渐渐熟练上手。
晁文博偶尔还是找我麻烦,只是频率越来越低,甚至偶尔夹带着几次八曲九折的褒奖让我有种幼儿园里拿小红花的欢快。
毕竟苦吃多了,一两回的蜜就特别鲜甜。
奖励不止有小红花,还有隔三岔五的免费夜班车。
晁文博说他住的地方离我不远,只要加夜班到很晚,他又留下,便会送我回家。就是我挺怕被人看到,又贪小想坐他的车,结果就每次都纠结地跟地下党接头一样。
那一天加班他也在,下班后我像一如既往慌慌张张虚虚溜溜尾随他去了地下停车场取车。
“你这是在干吗,做贼?”他看到我弓个身子像条小尾巴一样跟在后面,皱了皱眉头。
“老大,我是怕被人看到误会,累带我……我们的名声。”
“大半夜,鬼也没一个。”
事实证明,好兄弟的名字是不能乱叫的。
蓦地,我被人从后面拦腰抱起来转个三个大圈。
变态?色狼?我头有点晕……
还来不及尖叫就听到那人相当欢畅地说:“林赛拉!你这个小丫头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觉得最近这句话听到耳茧又厚。
艰难地别过脑袋一看,竟然是锤子!
锤子,比我大三岁,真名,忘了。是我留学早期就认识的朋友。法国知名艺术院校油画系毕业,比我早学成两年回国,现有一家画廊。
我跟他相识的过程也颇为传奇,在塞纳河畔。
确切地说,在塞纳河里。
我并不在巴黎读书,所以每次一去巴黎就有刘姥姥入大观园的喜悦跟狂躁。且那是我刚到法国不久,是第一次好好看塞纳河,之前天不时地不利我皆是坐在车里匆匆一瞥而过。
于是乎,我豪气地站在塞纳河边奋力大吼一声,“赛姑奶奶来了!”
于是乎,我吼得有点脑缺血身子向前一冲。
于是乎,我掉河里了。
于是乎,我用了仅会的狗刨姿势刨了两下,顺利沉下去了。
同行的是个学语言的女朋友,会游泳,可见水深也是不敢,只好大呼救命,法语英语中文日语全用上了。
锤子就在这个当口踩着七色云彩从天而降。
他把我救上来以后的第一句话是:“这是蠢到什么鬼斧神工的境界才能掉得进去啊!”
于是乎,我请人家吃了一顿感恩饭,又是老乡的缘故,后来关系就变得也相当铁铮铮带响儿了。只不过因为他比我早去两年,到他打包回国的当口,也正是我的学业将将进入最艰难最繁忙的阶段,后来便只能偶尔跟他在MSN上胡侃两句。待好不容易熬出头回国后,先是我发心闭关养膘,后又被晁文博磨成排骨精,便有段时间没想起联系他。
顺带报个料:其实,初初我那干涸了许久的小春心对他也是动了一大动。
结果?
没有结果。
人家不爱女人。
所以说现在“圣女”成灾,还不是好男人都被比我们幸运的女人拖回家去了,再不然,还有比我们幸运的男人。层层筛选过滤后,连点子骨头渣渣也不剩下。
在晁文博犹疑丛生的目光中,我让他赶紧把我放下来,还一把扯回脱序的思绪,报以狗腿的微笑,“锤子哥哥!你怎么在这里!回来好一段时间了,一直忙得找不着北。”
“一个朋友的画室在这附近,过来转悠转悠居然碰上你。走!哥哥请你喝酒去!”于是他一把扯过我的手,完全不顾我边上还有人就带着我呼啸而去。
我匆忙回头看了眼还在原地脸色已然菜得无边无垠的晁文博,说实话,心里超级爽利。
他带我去了一家酒吧,还相当仁义,是家基吧。
“我那时候以为你不会回国。”我点了杯长岛冰茶,看着边上贴身热舞地两位男同学,手臂上汗毛纷纷倒立,简直似突发返祖现象。
“国内现在挺好,干吗不回来。” “你那艺术理想呢?” “已经被国内的学术气氛成功浸淫为方孔理想了。”
“……我不信。”
尤记得当年我们一起去勃朗峰的雪场滑雪。他站在山崖上一时豪情万丈,朝着白茫茫的阿尔卑斯群山大叫:“老子就是梵高达芬奇毕加索鲁本斯巴洛克克拉内赫……”结果被我狠狠一巴掌推死,恨道:“叉,你要弄出个雪崩是不是!”就听到他趴在地上捂着脑袋虚弱地吐出最后三个字,“……的转世。”
可眼前这个当年的梵高转世,深深吸了口烟,幽幽地说了句:“一开始,我也不信。”
我听着他如此哀怨,想必也是被狗血一般的现实磨得不行,赶紧一爪子搭在他肩上,说道:“嗳呀,你已是不错了。再不然你看看我,方孔兄都不待搭理我。”
“你一个女孩家家的要方孔兄搭理做什么,有刚刚那男人搭理就可以了。”他即刻嗤嗤一笑。
我泄气地趴到桌子上,玩弄着一团纸巾,“你别多想了。那是吸我血吸得骨头渣渣都不剩的上司。而且,人家跟你一样,不喜欢女人。”
“啊?还有这样的好事!”他一把掐过我脑袋,急吼吼跟狼噪一样,“赶紧!介绍给我。正好我最近空窗。”
“哥哥你趁早别想了。他那个人简直就是一大脑过剩小脑不全的,况且一想到你跟我上司搞在一起,你怎么能让我这颗想象力丰富的小脑袋瓜子里不起一点缤纷多彩的画面。”我掰开他的手,爪子又搭到他肩上。
他一下就掸掉我的狗爪子,“得了罢。你八成又是眼罩子没放亮对那上司有意思了所以舍不得罢,就像当年你对我不也有意思么?哈哈,拉倒,哥哥我今天就地解决!”
我白他一眼,就见他真的一本正经详详端看酒吧正中间一个舞池上通力狂扭的各色雄性腰肢。那叫一个楚腰纤细掌中轻,那叫一个沈郎腰瘦不胜衣。相比之下我偷偷觑了眼在办公室里端坐润养了近半年的雌性腰腹,根本就是一欠了柄吊环的提桶!
无力地抬起头,就看着锤子手扬扬望空中一指:“就他了!”
他随便一指不要紧,结果指来了一个脸熟。
我顺着他手的方向瞄去,就差没从凳子上蹦跶下来!
叉!那,那,那,那不是王世轩么!
第二天中午,我捧着盒饭在过道上不顾形象蹲着大口大口地扒拉,因为实在受不了一到吃饭的时候我边上的另一个文案师小王一边细嚼慢咽一边开始指责我吃饭太快有损肠胃,要跟他一样每一口咀嚼七七四十九下还是八八六十四下云云。
以我的江湖经验,这种二十出头就考虑养生问题的人,绝对的心理阴暗。
而正在我欢畅扒拉的时候,身边响起个怯懦的声音,“赛拉……我……那个……”
“怎么啦?”我抬头一看,是世轩。
“你晚上有空不?我请你吃饭。”
“为什么啊?又不是升职加薪也没到中秋国庆的。”我咽下嘴里只有面粉的鱼排。
他听到我拒绝狠咬一咬下唇,眼看把整个下唇俱吞到嘴里去了,看着很是虐心,“赛拉,我就直说了罢,昨天晚上,你是不是去TOM了?”
TOM是昨天那家酒吧。
“什么汤姆?我还杰瑞呢。没去过。”我想到昨天晚上一看到世轩就拉着锤子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往门外狂奔,里头灯红酒绿下他未必看得真切。
他蹲到我边上,“赛拉,我就是看到你了,跟一个男的一起来的。那人是我一朋友的朋友,搞油画的,是不是?”
我听到他摸得门儿清,想到锤子跟我说过他们活动也挺讲个圈子,随便拎两个人出来都能沾点亲故,就没办法否认了,只好招供:“世轩,我是在那里,但是你完全可以当我没出现过。我嘴巴小,连中午的盒饭也吃不完的人。所以那顿大餐,不必请了。”
他有些欣喜,还是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不可置信地问我:“真的?”
而我最讨厌那些明明得了便宜还乱眨巴眼睛的人,看着他天真的小样儿急急吞了口唾沫,“你总不能让我在过道上指天誓日给你看罢。那好……”我大声欢呼道:“我林赛拉发誓,绝对不把在TOM……”
嘴巴被人拿手很果断地堵上了。“赛姑奶奶,怕你了,别喊!别喊!”
世轩放开我以后也蹲到我边上,觑着个眼说道:“以前吧,看你一下班就准时回家。好不容易在这种地方看到你,结果还跟个……真怀疑你是不是没男人要。”
“你找打罢?代表月亮消灭你呦!”我把饭盒往斜对面的垃圾桶里一抛,稳稳进去,“不过,诚然我确实是孤家寡女一个。”
“我就说吧。现在的男人都不喜欢你这种。”他谄媚笑笑,“要不,我替你介绍个?”
“别!”我脑袋里浮现出上次在玉玲珑……的画面,诚恳说道:“我之前险些战死沙场以致元气大伤,现在正在闭关修炼。”
“修炼什么?********啊?”
“去你的,我一看就是灭绝师太的范儿啊。别说我,你不也自称是SOLO族么?大家半斤八两……”
谈着谈着打着闹着,一顿午饭的时间又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