懵懵懂懂过了些天,一边担心杨俊,一边记挂着杨广,两兄弟的命运从现在出现了分水岭。
总管忽然来报我,说杨广等在府外,叫我带上药箱立刻出去。我料想是有什么急事,便急忙收拾了跟着出去,果然看见马车停在外面,我上了去,看见杨广坐在里面,问道,“什么事情?”
车子走动起来,杨广拉着我,说道,“让你去给三弟瞧瞧,三弟病了好多天了,怕你着急一直没有告诉你,御医也束手无策,说三弟是心病,父皇想起你来,知道你跟三弟又有交情,便让你过去给三弟看看。”杨广的口吻很是无奈。
我果然着急了,说道,“怎么现在才说呢?二皇子难道忘记太子妃的事情了吗?这心病最是拖不得,拖得越久越难治,叫我怎么不担心呢?”
“是我不好,应该早点跟你说的。”杨广握了握我的手,“三弟一直郁郁寡欢的,这些日子在府上什么都不做,就是发呆,了无生趣一般,我劝了几回,他就是听不进去,酒一直喝,我去夺过来,他却要拔剑相向,他现在,已经什么都看不进心里面了。”
“二皇子说过要救他的,事情有进展吗?”我看着杨广,“你我都知道,三皇子不是那种人,他只不过喜欢自在,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你越要约束他,他越要反着来。他不是有心做错事的,只不过是厌烦了宫中的约束,二皇子向皇上求个情好不好?”我差点急的掉眼泪。
杨广扶着我的肩膀,说道,“你以为我没有心、没有去做吗?我也想三弟无事的,可父皇心意太坚决,你叫我能够怎么做?今日一早我本想跟父皇说说三弟的事情,未料左卫将军却先开口了,说三弟只是花费自己的钱财,日子虽然奢靡些、行为虽然目无法纪些,可总不至于要受到这样的处罚,未免有些过头了,请求父皇开恩。可父皇却很不高兴,说道,自己有五个儿子,依你的说法,我何不单单为他一个人另外制定一套法律呢?想当年周公旦是何许人,大义灭亲起来都可以毫不犹豫地杀了管叔、菜叔,我比周公旦自然差得远了,怎么能够这样无视一个国家的制度呢?左卫将军听了,这才不敢说话。你想想,我还怎么替三弟说话呢?起码现在是不行的。”
我听了杨广这话,一股心灰意冷涌上心头,杨俊本性不坏,可他为什么偏偏要做出这样的事情呢?杨广见我这样,也不再开口,只把我紧紧搂着。进了杨俊府上,就感觉到了一种萧条冷清,比上次来的时候那种花好月圆有天壤之别。
三皇子妃崔氏出来,脸上妖媚依旧,朝杨广行礼后上下打量我,“三皇子这么看重你,一定有别的原因吧,二哥你说是吗?”
杨广淡淡看着她,“三弟呢?”
“在里面,白天像个恶魔,晚上像个恶鬼,谁都不敢靠近一步。”崔氏撇撇嘴说完,自顾走了。
我看见崔氏这样,不由为杨俊多了一份不值。杨广看看我,“进去吧。”
“你呢?”我问道。
“我在这里等你,三弟也许,希望跟你单独谈谈。”杨广慢慢说着。
我点点头,跟着下人走进去。看见门窗紧闭着,下人推开门,我走进去,屋子昏暗的一片,我分不清楚哪里是什么,好一会才适应过来,看见杨俊一个人坐在最里面的角落,垂着头,样子颓废,手里边还拿了一壶酒。
我走过去,把药箱放下,就过去拿他手里的酒壶,可还没有碰到,就突然被杨俊踹了一脚,我闷哼一声倒在地上,腹部一阵剧痛扩散到全身,我几乎动弹不得,浑身麻痹了一样。杨俊是练武的男子,这一脚的力度可想而知。
杨俊这才发觉是我,赶紧松了酒瓶一下子把我扶起来,“素澜你怎么样?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
我强忍着剧痛,定了一下,说道,“不…打紧,一会就好。”
杨俊扶我坐下,说道,“他们每天劝我,我以为是府上的人…”杨俊有些慌了神。
“就是府上的人,三皇子也不能这么做。”我按着腹部,看着他,“听说三皇子病了些天了,二皇子现在才告诉我的,我放心不下,来看看。”
杨俊坐下来,“不治也罢。”
“这怎么可以呢?”我说道,“三皇子还年轻,往后还会有许多好日子,为什么这么看不透?”
杨俊苦笑一下,“有谁又可以看得透呢?天下故意糊涂的人,不止我一个。素澜,你其实不必走这趟的,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何必来劝呢?”
我一把扯过他的手腕,杨俊马上要抽回去,我两只手一起死死拉住他,“你什么都不怕,还怕我瞧病不成?”
杨俊无法,只得由着我。这一把脉不要紧,我心里面忽然像是掉进了无底洞、黑暗、阴冷。恐惧,一切全部都涌上来。杨俊的脉搏时洪时涩,显然是心情大起大落所致,再加上这烈性的酒不分日夜地糟蹋自己,杨俊的身子已经不像个年轻人了,倒像是个半百的人。
杨俊盯着我,见我失神,把手抽回去,“我说了,不必看了。”
“先前听说你害病了,我以为不过就是你心里难受些,谁知道却如此严重,三皇子,你不想想自己,也不想想别人吗?在皇城,你说我是为数不多的懂你的人,对我来说,你何尝不是如此?除了你,还有谁会真的跟我诚心相对去做知己呢?”我定定看着他。
杨俊笑了,“素澜,既然你我今生能够做知己,这不就足够了吗?其他的都不重要了。人生在世难得的是知己,而我已经得到,那么多余的话你也不必说了。坦白说,我活了这么久,虽然现在是最失势的,可我现在也是心里最痛快的。如果循规蹈矩地活着,就算活百岁,有什么乐趣?”
“你不是说,明年还会带我去摘青梅吗?”我问道。
“当然去的。”杨俊拿起酒壶,“我什么时候对你食言过?”
我忍无可忍,一把拿过他的酒瓶,“二皇子已经在想办法了,皇上迟早会原谅你的,将来,你还是可以…”
“二哥?”杨俊忽然笑了,“素澜,你到底了解二哥有几分呢?我现在才知道,自己根本不够了解二哥啊。怎么看,他都是那个从小一手护着我长大的人,可怎么看,他也不像是那个人了。”说完,兀自笑了。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懂,或者说,不安。
“其实也没有什么,只要二哥对你好,其他的对你来说,也没有什么改变。素澜,我曾经跟你说过吧,我之所以不羁,是因为把什么都看透了,人生就是梦一场,我真的不想醒过来。”杨俊扬手灌下了几口酒。
我看着他,悲凉道,“我知道劝不住你,我说过,我自己也想要做一个自在的人,也不想手如何世俗的约束,可是,我起码会想着别人,想着那些重视我的人,所以,你太自私了。我何尝不是现在才知道,自己根本就不够懂你。”
“算了,我已经不可救药了,素澜,不要开药,我不会吃的。告诉二哥,我还是他的三弟,只是我跟他要的,从来就不同罢了。”杨俊仰头灌酒。
我站起来,看着杨俊自暴自弃的模样,开口道,“从现在开始,你不能喝酒了,如果再喝,连我都看不起你,不是别人不给你机会,是你自己不给自己机会,既然要畅快,那就做一番惊天动地的事情再潇潇洒洒,现在这样算什么?”我拿起药箱,转身往外面走,到了门口再回头去看。杨俊还是保持那样的姿势,可是,手里的酒却没有再举起来。
我心里面一直空荡荡的,走出去的时候一直在想,这到底是怎么了?在南陈时候好端端的人,为什么会慢慢变成这样?杨广看见我走出来,上前问道,“怎么样?”
我摇摇头,说道,“劝了,作用不大,希望他慢慢想通,皇上不是不念人情的人,他为什么就不能请皇上原谅?”
“三弟是要强的人,从小这样,受罚从来不会开口求情。”杨广叹了口气,说道,“慢慢来吧,父皇的火气会过去的,等母后身子好些,我再请母后跟父皇说说,母后的话父皇是愿意听的。”
“他的脉相有些奇怪,却不是很明显…”我想道。
“什么?”杨广寻声问道。
“他似乎是…没有什么,可能是我想多了…”我摇摇头。
杨俊的脉相似乎有中毒的现象,可是不明显,微乎其微,所以我不敢说出来。毕竟一个皇子中毒是了不得的大事,我不敢乱说,可是又怕误了大事,两下矛盾之中我开始心里挣扎起来,突然下腹就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几乎要把人活生生裂成两半,我只记得眼前一黑朝一旁倒去,其他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