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留恋之地,当然有值得留恋之人。”杨俊面上含笑,朝我走来,说道,“昨日杨大人病发,二哥差人请你过去,你却一再推脱,无奈,只得另请高明,谁知那人却是个庸医,又是按压又是灌药的,把杨大人活生生折腾得够呛,直呼难受。今日天色尚早,我就让人等候在医馆门外,看你这回有何理由推脱?”
杨俊一副“看你有何话说”的模样,笑吟吟地看着我,分明是想看看我有何说辞。我看着他,说道,“并非我不从命,只是真的走不开,我之前就说过,杨大人的病根已经找出来,再换人行针也是可以的,只是不凑巧,你们所请之人学艺不精罢了,苦了杨大人。”
“好歹他的痛是去了,只是身子还动得不大利索。”杨俊盯着我,问道,“你就真的这么忙,一时半刻都走不开?我问你,先前你还来去从容的,怎么好端端的,突然间就变得生分起来,似要故意躲着谁一样?”
我心里一跳,低着头,说道,“我并无此意,三公子多心了,今后若有逢时,我必定亲自给杨大人赔礼。”
“你言重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杨大人岂会受不了这点点罪?”杨俊看了看四周,笑道,“你所言不虚,城外不远便是人间美景,真是锦绣一片。我还真是有点流连忘返的意思。”
我直直站着,说道,“三公子若是没事,请细细观赏,医馆还有事,我先告退了。”
我刚刚要转身,杨俊却说道,“你一来,如美人入画、锦上添花,这一走,岂不大煞风景了吗?上次你答应过,会陪同游览山水,这一次,我跟二哥专程前来,你不来便罢了,你既然来了,岂有立刻回去的道理?”
我一惊,抬眼一看,眼前的确没有杨广的身影,我遂说道,“今日多有不便,改日吧。”
“不,我看今日就很好。”杨俊笑意连连,说道,“再说,二哥都来了,你忍心扫我们的兴头?”
我呆呆看着杨俊,只见他冲着我背后看去,我回身一看,杨广正好走到我近前,就隔了那么两步的距离,一身月牙白的外袍显得清淡儒雅,面色更加晶莹明朗。我定定看着他,杨广嘴角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目光熠熠如星,就算是不经意被他淡扫一眼,都会让人觉得那一瞥中饱含情意。杨广的眼神很自然地落在我脸上,我甚至连他的眉梢都看得一清二楚,隐隐闻到了他身上的迦南香味。有天地山川做映衬,这样一个佳公子站在眼前,简直让人目眩神摇。
“见过二公子。”我退后两步,朝杨广行礼。
“不必多礼,今日气清景明,我偶有游兴,你作陪如何?”杨广话语轻轻,但是一字一句犹如钉在我心上,叫人难以抗拒,也来不及抗拒。
“二公子,医馆事物繁忙……”我正一边说,一边找着理由,边上的杨俊忽然就靠了过来。
“你也就别推三阻四了,此刻天色还早,再说,我二哥的话,还没有几个人会不听的。”杨俊大大咧咧地说道。
我看向杨广,他看着我的眼神就像是富有魔力的深潭,我稍一疏失,就要久久陷进去。杨广听到杨俊的话,并无多大反应,面上一直很平静,我却联想和感受到了他平日里的威严。想起上次离开行馆之时,杨俊坚持要送我,杨广正眼都不看一下便直接走人,如此冷热无常,不知杨广心里在想什么?
“二公子为何突然想起出游?”我忽然问道。
“也无其他,三弟昨晚提及,我便应承下来。”杨广简单地说道。
“我还跟二哥说,一定会让你出来,没了你,这美景也要逊色不少,二哥,是不是?”杨俊哈哈大笑。
“我一向不喜欢做锦上添花的事情。”杨广只抿嘴一笑,神色却多了几分柔和。
“二哥就是从来说话包着裹着,真不痛快。你即便不喜欢,也不得不承认是不是?”杨俊分辨道。
我窘迫起来,说道,“三公子莫要如此说。”
“我实话实说罢了。”杨俊毫不在意,说道,“这么说,你是愿意了?”
我低着头,只得轻声应道,“唯有从命。”
“如此甚好。”杨俊凑近我的耳畔,说道,“我就说,你好大的面子,居然要我们三番两次地请。”
我一听,更加不敢看向杨广,若不是为了躲着他,我的心不会如此慌乱。我不明白,他明明还是他,我却越来越不是原来的自己了。
“我看这里流水蜿蜒,别有意味,就在此地信步走走便好。”杨广看向远处,待我抬头看他时,他的目光却正好落在我身上。
“是。”我假意掩饰,刻意镇定地说道。
光阴正好,杨广跟杨俊两个走在我前面,我看着杨广的背影,翩翩中自有一种力度,气场稳如泰山,而杨俊,虽然也同样风姿伟仪,却多了一些轻狂,少了一种沉稳。这兄弟两个,日后一个君临天下,一个却英年早逝,结局之落差,叫人心生感叹。
杨俊回头等我两步,悄声说道,“我把你写的药方给二哥看了,说是你给二哥开的,二哥一看,说极好,可还是留着你自己用吧,说完又把方子递给我了。到底是我二哥,不管玩什么心眼他一看便知。可也是,你平白无故的为什么写个方子给他?”
我看着杨俊,又看看前边的杨广,说道,“三公子,你拿了我的方子,就为了如此捉弄我?”
“我才没有,你不是说凡事需节制、不可太过吗?我一五一十地把你的话给二哥说了,我还借机说他只会管别人,自己的事情却不知道有度,你猜二哥怎么说?他说他做的事情全是有价值的,而我的事情多数无意义,你说,这岂不是气人?”杨俊有些不服气。
我一想,如今国事当头,杨广自然忧心,而杨俊玩性未除,兴致又不在军国大事上,杨广难免会对他有些管制。可这样的话,叫我怎么跟杨俊明说呢?在他眼里,我依然只是个不知他们身份的医女。
“二公子肯直言劝说,也是为了三公子着想。”我随口答应道。
“我心里岂会不知?只是不舒服罢了。”杨俊接着说道,“不过,我一说起你给我开的青梅药方,二哥便赞不绝口,说是妙用,你的心思还真是别具一格。”
“我只是学以致用罢了。”我轻声说道。
抬头间,看见杨广,依然是双手背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走在前面,像是完全未曾留心我跟杨俊的谈话一样。那脚步是那样深沉,直牵引着人不自觉地跟着他一路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