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担心父亲一人疲于应付医馆的事情,我未敢多睡,吩咐童儿两个时辰之后定要把我叫醒。我醒后更衣出去,已经是申时,看到医馆中依然是挤满了人,一些轻症的百姓自发给父亲打下手,帮着忙出忙进。
父亲连连咳嗽,我急忙接过他手中的药方,说道,“父亲歇息片刻,我来抓药。”
父亲看见我,那眼神中分明是心疼我休息不够,却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退到一边坐下。我接连替十几个人诊治完,病人才少一些,趁这功夫,我用黄精煎水当茶给父亲端过去,父亲趁热喝了两口,看着我在研磨药粉,便说道,“高家跟施家的医馆被人给封了,那两个人也被勒令不得再行医。”
我一听,手中的药材差点洒落,抬头瞪着父亲,像没有听清楚一般,问道,“父亲,你说什么?是何缘故?”
“也不过是才刚刚发生的事情,就在你进去歇息的这段时间,百姓们都来说,像是隋军包围了他们,逼得高家跟施家不得不就范。”父亲定定看着我,那目光像是要把我所有心思看穿,语重心长问道,“素澜,我知你为人端良,为父也只是担心于你。上午高、施两下刚刚闹事,不久隋军就把他们的医馆封了,而你又屡次替隋军的人治病,莫不是因为你的关系,隋军才会有此一举?要不然,想那隋军一向善待城中百姓,他们跟高家、施家医馆又有何瓜葛,为何要做此等事情?再说,堂堂隋军何必管这等闲事?”
我心里面一惊,把手中的东西放下,说道,“此事,我也不得而知。也许只是巧合,那高、施两家面上虽然做的是行医之事,实则却是奸诈小人,他们二人多行不义,想是无意当中得罪了隋军什么人也未可知。我不过是个寻常女子,虽然会治病,于隋军也不过是皮毛之功,他们又怎么会为我而对高家、施家发难?岂不是没来由的事?”
“你的话虽然听得过去,可为父心里面还是不踏实。素澜,你果真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父亲突然问道。
“断不会有什么,父亲生养之恩未报,再加教诲之恩,我怎敢对父亲隐瞒什么?若真有什么,我定会跟父亲明言。”我忽然就有些心慌,我面对父亲从来是坦荡荡,怎么自从遇见杨广,我会接连对父亲不诚实?
“不对,素澜,你太年少,又是女子,为父是怕你被人欺瞒。你试想,这事情或许一开始就不对,倘若这件事情用巧合解释得过去,那千斤药材是怎么回事?虽然面对外人你我总可以问心无愧,但是如今想想,还是觉得忽略了些什么。”父亲一沉思,说道,“若不是因为你,难道那千斤药材当真是因为隋军一时发了善心?我问你,他们口中的那位公子,究竟是何人?”
我心里面咯噔一下,下意识地回答,“父亲,我实在不知那位公子为何人,如今建康城破,我乃只是俘民,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惟愿尽自己本分行医治病,能平安归来足矣,别的事情,我怎敢再分心去猜测探知一二?再说,隋军重地本为危机四伏,我若真知道什么,他们还如何能够放心我屡次进出?只怕如今我已经是成刀下之魂。千斤药材,当真只是隋军一时善意,并无他故。”
我并非是忍心有意欺骗父亲,只是真的不愿意父亲多担心,尤其是他现在已经为百姓身心俱疲的时候。况且,父亲一旦多问,我该如何说起?只怕是越来越乱。
“也罢,你既然如此说,为父便暂且宽心。是为父无用,倘若你娘亲在世,还可与你说说这热心话。”父亲说着,本来已经疲惫沧桑的脸上顿时多了愁容跟悲戚。
“父亲莫要如此,父亲在,便如父母俱在,我虽然想念娘亲,却从未遗憾过只有父亲在堂。”我赶紧安慰他,说道,“如今高家、施家既然已经被封,父亲也算了却一桩心头事,今后可以更加放心给百姓看病,料想另外几家医馆的人定不会再敢上门欺辱。”
正说着话,忽然就听见一人“嗳哟嗳哟”地叫起来。我回头一看,顿时就死死地瞪直了眼睛。杨俊换了一身布衣,由两个人搀扶着,一路捂了肚子哼哼着,脸上也有了青白之色。一边进门就扶了长椅半躺着,一边就朝我直直看着。那两个人高大体壮、面有威武之色,分明就是由军士假扮,我看杨俊面色虽然有疾色,听其叫声却不由心,明显是装病。
我的心差点要给他吓出来了,几乎要魂不附体。父亲就在我后面,我都一眼看出来了,父亲岂能听不出来?这下如何是好?堂堂一个隋军头领、隋文帝的三皇子进了这林家医馆,不知要起什么波澜?父亲一听有病人,马上站起来要走出去,我赶紧拦下,说道,“父亲,你也忙累了,我既然已经醒来,就让我来,父亲还是先去后院歇息,免得操劳过度。”
父亲一听,也不推让,说道,“好吧,凡事需谨慎,若有不明的地方,即刻叫我。”
“是,我记下了。”我扶着父亲,直把他送到后院门口,叫童儿去替父亲铺床。
回到医馆堂中,看见杨俊早坐直了身子,淡淡笑着看着我,那脸色很是让人猜不透。我急忙走过去,压低了声音,说道,“请公子这边诊脉。”
杨俊随我到柜旁,盯着我,笑着轻声说道,“这一次,你可又是名扬行馆了,别说几位大人,就是二哥也颇为震动。”
我一皱眉,问道,“三公子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怎么能到这样的地方来呢,万一三公子有什么闪失,我如何担待?况且,我还要治病,无暇顾及公子。”
“我不就是来看病的吗?”杨俊说得自在。
“公子,你本无病,我一眼便知,可其余的全是等着瞧病的百姓。”我无奈地说道。
杨俊私下看了一会,说道,“眼下只有我一个人看病,你就跟我聊会都不行?”
“请三公子恕我无礼,三公子既然无恙,还是请三公子回去吧。这医馆的确不是待客之地,况且还是公子这等人物。”我有点不客气地说道。
“你的确够无礼,倘若来的是二哥,你也如此下逐客令?”杨俊忽然靠近我问道。
我心里面一跳,忽然就说不出话来。杨俊好不得意,说道,“我就知道你怕我二哥,每次提起他你都说不出话来,像我二哥那样的人,谁不畏惧?我可是特意为你而来,你就不好奇?”
前有百姓,后有父亲,既怕杨俊的身份暴露或者他在医馆有什么闪失,又怕父亲知道什么,到时候我怕实在是无从回答。我正心里面焦急,就对杨俊说道,“那我就给公子时间,但是时间多长我也不能说,若下一个病人到了,我怕是理会不到公子了。公子需记得这不是久留之地才对。”
“好。”杨俊笑道,“你可那两家医馆给封了?”
“什么?”我猛然一惊,如同响雷轰然在耳边炸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