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很多时候在感情里面是个没有理智的人,我自认为在杨广身边还算是清醒的,但是同时也是盲目的,他的很多话自己感觉只是谎言,可我自己却相信了,明明知道很遥远,还是相信杨广的心。萧氏因为待产,所以留在太子府中,我不得不收拾了简单的东西,准备随行。
坐着坐着,却忽然觉得累了,手里面还拿着衣服,眼皮却不由自主合上了,睡着的时候差点倒向一边,杨广伸手接住了我。
“你怎么跟个孩子似的?”杨广见我这样,轻声笑道。
你怎么跟个孩子似的,这句宠溺的话让我百感交集,我曾经在哪里听杨广对我说过。是在南陈的军营里面、在北上的途中、在江都,还是在哪里,我竟然忘记了。
“什么时候来了?”我有些难为情地拢了拢发鬓,退了一步。
“我才进来,就看见你这样,我承认我最近疏忽了你很多,可你就是这么照顾自己?存心让我心疼吗?”杨广伸手替我拉了拉衣服,“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回答道,“只是,自从搬进来后,就没有睡好过。”
“是因为我没有陪你吗?”杨广说着,不由分说灼热地吻了过来。
我连忙推开他,说道,“不是。”
杨广定定看着我,问道,“为什么?”
我走开两步,说道,“因为,我总梦见大皇子跟先前的太子妃,大皇子已经被皇上幽禁,虽然堂堂皇子沦落到如此地步很可悲,但是好歹还活着,除了没有自由、没有未来,可其他的总要比百姓甚至一般官家还要好。只是元氏她,白白地葬送了花一般的性命。”
杨广听我这样,面色深沉,“你为什么总要拿这些毫不相干的事情去给自己罪受?素澜,这不是任何人的错,他们有今天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没有人去逼迫他们,这里是皇城,这句话从你进这里第一天我就已经告诉过你,到现在你还看不开吗?”
“那是因为你们已经麻木了,你们的心已经冷了,没有温热的余地,可我不能这样。”我看着他,“你不要忘记了三皇子是怎么死的,他也卷进了这些是非里面,他也没有任何人去逼迫,难道你也认为他的后果都是咎由自取吗?”
杨广眼神淡淡地看着我,一层寒意渗出,很快便消散,终于不再跟我争执,“好了,素澜,我们不要再这样了,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累,我也很累,知道你不忍心,可我也承受跟面对了太多。我如果不先发制人,会被别人牵制,谈何保护你?”
他从背后紧紧抱着我,我满心的紧绷瞬间崩塌,我虽然倔强虽然要强,可在杨广面前从来就没有真的硬下心肠过。“给我一杯茶吧,你亲手冲的茶我好久都没有喝过了。”他像个撒娇的孩子,在我耳边低语。
“好。”我的心软了下来,松开他,“我去拿。”
我端着茶,过去给他,杨广只闻了一下,便疑惑道,“金镶玉?”
“是的。”我低着头。
“我记得,有差不多一年的时间,没有给你捎回这种茶叶了,难道之前的你一直留着?”杨广抬头盯着我。
我看了看他,说道,“是三皇子送的。”
杨广的表情变化了一下,“原来如此。”
提起杨俊,又是一阵沉默。杨广默默喝了两口茶,说道,“茶还是原来的滋味,可惜,喝茶的心情早不一样了。”
这话倒是说出了我的心声,我也有同感。杨广出其不意把我拉过去坐到怀里,两手抓得牢牢地,温热道,“今晚我留下。”
我心里咚地一下,“太子妃会不高兴,她现在有孕…”
“除了她,我只有你,她是无可奈何,你才是我心里想的,她如果连这点包容都做不到,怎么配得上太子妃的地位?”杨广淡声回答。
末了,又笑道,“好久没有这样跟你说说话,怪想念的。我总在想,你的眼光这么不凡,如果没有遇见我,不管你嫁的人是平民百姓还是王孙公侯,应该都不是一般男子吧?”
我好气又好笑道,“自古女子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哪里有挑选的余地?只不过,父亲断不肯让我草草将就了此生,这倒是真的。即便不是个名门之后,起码也要是个与我两情相悦的人才行。”
“那我对你怎么样?”杨广笑问。
距离这么近,我看他一眼便匆匆忙忙低头,“我不说。”
杨广哈哈大笑起来,我好久没有听到他这样爽朗的笑声了,就好像彼此从来就是这么愉快,什么都没有发生。“我知道,我们失去的那个孩子,你一直在想念,虽然牵扯到三弟,谁都不希望提起,但是我说过,我们之间不管怎样都会有幸福,素澜,我们还可以有许许多多的孩子,我等不及要看到那一天,跟你看着我们的孩子一天天长大…”
我听着,已经泪流满面、浑身颤抖不止,闭上了眼睛。
郊外虽然还是白雪皑皑、千里冰封的景象,但是这沉重之中有了新意,不少枝桠已经嫩绿,一派欣欣向荣,仿佛真的看见了花红柳绿的光景。皇上的心情似乎是大悦,先是平定变乱、后是自己三个儿子接连不成器,常人怕难以走出这阴郁。可是皇上似乎忘记了这些都是去年才发生的事情,尤其是杨俊的丧子之痛,丝毫没有浮现在隋文帝脸上。我不得不遐思,这个温厚又看似无情的隋文帝,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他爱百姓如子,却又不顾及父子亲情,一心要把杨俊正了国法。
皇后等毕竟是女子,寒冬本来身子就弱了些,加上心情不好,出来前已经有些抱恙,我便叫人熬了一些驱寒的汤饮给她们服下,独孤皇后连连赞叹,说道,“的确不错,好多了,全身都热乎起来,你给皇上也端去一些,皇上也不能冻着。”
“是。”我接了话,便端着东西往营帐去。
杨广跟几个将军也在里面说话,我听见士兵叫我进去,我便低了头端了汤药进去,跪下去,“皇后担忧皇上龙体寒冷不适,特意吩咐送来温药。”
隋文帝倒是大度,笑意连连,“好好,拿过来吧。”
我听了,便起身往前,正要把汤药放在桌面,隋文帝却一把连我的手抓住,我差点把汤药打翻,浑身一震。
“你的医术连皇后都叹为观止,我信得过你,带你随行真是不错。”隋文帝说着,却没有放手。
我心里面七上八下,表面上只得平静,回答道,“多谢皇上,民女不过尽心罢了。”
“好一个尽心,肯尽心就比什么都强。”隋文帝说着,这才松开我,把整碗药拿去。
我轻声说道,“民女告退。”
隋文帝一挥手,“去吧。”
我退后两步,转身的瞬间看见杨广已经脸色难看,我不敢多停留,匆匆忙忙走了出去。我怕是我自己多心了,隋文帝只是个长辈,可想起杨广曾经跟我说过的话,我还是觉得萧瑟不止。
不到半刻钟,杨广便已经追了出来,脸色比我刚才看见的还要难看。我还没有说话,他已经开始不高兴。
“以后端水送药的事情交给别人,不许你再靠近父皇一步。”杨广的眼神比这冰雪还冷。
“那是皇后的命令,我不得不…”我还没有说完,便让杨广硬邦邦打断。
“母后是要父皇服药,不是要你亲自去不可,横竖有个人送去就可以了。”杨广冷清道,“随便你找什么理由,反正就是不能再靠近父皇,你明白了没有!”
“你什么意思?”我不想听答案,可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什么意思?”杨广眼中的幽深像深潭,深不见底,“素澜,所以说,你快要把我逼疯了。”
“这么说,你是害怕皇上他对我…他怎么会…”我语无伦次,虽然我无法预料结果,可还是不愿意去相信。
“我是个男人,我知道父皇在想什么,你要知道,普天下别的男人对你跟我对你的感情是不一样的。是我的错,当初就不应该跟父皇提起你。”杨广叹了一口气,“记住我的话,我不想尝试守不住你。”
我没有说话、没有点头、没有任何反应,就这么静静跟他对视,杨广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最后还是转身离去,剩下这寒冷的风鞭子一样,在一下下抽打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