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我便动身到杨俊府上,因为杨广之前已经派人通知,所以崔氏看见我虽然不是很高兴,但是也没有说什么风凉话,依旧是妖媚的脸色,风摆杨柳似地扭着离开了。我颤抖着脚步走到了杨俊的屋子,久久不敢去叩门,站了一会,才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面比上次看到的要黑暗,气氛比上次还要冰冷孤寂,我转头一看,杨俊歪着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边上的人拿着一碗药站着,见我进来,把药碗放下,就退了出去。
我慢慢走到杨俊床头,看见他形容枯槁、蜡黄憔悴,比上次看到的还要糟糕十倍不止,哪里还是生龙活虎的年轻人,竟然像是油尽灯枯的垂暮之人,我的眼泪瞬间涌出来,最后实在控制不住,都哭了出来,也许是哭声惊醒了他,杨俊开始徐徐睁开眼睛,看见是我,异常激动,要爬起来,“素澜。”
我赶紧扶着他,说道,“不当如此,快快躺着。”我见他慢慢躺下,说道,“你怎么那么任性呢,上次要是吃些药,该会好了,何苦把自己折腾得…”
“素澜,你心里恨我吧,我知道你恨我,是我,是我该死,竟然把你跟二哥的骨肉…我该死…”杨俊说到此处,悔恨交加,悲呛起来,痛苦不已。
我看着他,说道,“我心里没有恨你,自从我踏进了皇城,我已经恨不起来,我有的只是心凉,在这里我看透了人心。如果一定要恨,便是恨为什么跟你们要如此相遇。三皇子,听我一句劝,回头吧。”
“晚了,已经回不去了,父皇下了决心,不会原谅我,我闯下那么大的祸,还害了你,这是我的报应。我唯一不遗憾的,是有你这样的知己,除了你,现在没有人会在意我了。”杨俊说着,热泪盈眶。
我拉着他,说道,“只要好起来,还会有机会的,皇上是个仁厚之人,他怎么会不挂念父子之情呢?你答应我,一定要好起来。”
“没用的,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最清楚。素澜,二哥终于做了太子之位,如愿以偿了。我心里对你有愧疚,可也更加放心,二哥他会给你更多、会待你更好,你以后,会更加自在…”杨俊断断续续地说道。
“别说了。”我摇摇头,说道,“你知道我不要那些…每一年,我们都可以去郊外骑马,你还没有教会我呢,每年青梅季节,你都要带我去采摘,你喜欢喝的金镶玉,我细细的冲泡给你…”我泪流满面,已经说不下去。
杨俊也泣声不止,两个人一时间只剩下伤悲。外头忽然来报是皇上已经到了,我赶紧起身,隋文帝却已经进来了,我赶紧下跪行礼。皇上看见我有些意外,声音沉重,“免礼吧。”
杨俊挣扎着要起来,隋文帝示意他躺着,我本想告退,可隋文帝却说站着也无妨,问我都替杨俊开了什么药。我便说刚刚来,还不曾诊脉。隋文帝点点头,“那么等一下再开吧,病情如何?”
“未曾把脉,不敢妄言,但观三皇子病体,已是沉珂。”我轻声回答道。
“这是他的心病,谁都没有办法。”隋文帝默默叹了一下。
我便退到一旁,隋文帝坐在杨俊床前,问道,“你觉得如何?”
“父皇,儿臣无时无刻不思念父皇,已经知道错了,这就求父皇开恩,免了儿臣的罪过,让儿臣去弥补吧。儿臣思之甚深,父皇于儿臣有教养之恩,又泽被万民,让儿臣坐享此皇子自尊,儿臣却不思进取,骄纵任性,实则不该。此番已经彻底悔悟,望父皇饶恕。”杨俊声泪俱下,感人至深。
隋文帝听着,许久不语,末了,才缓缓说道,“我倾尽一生心血,才得此天下,立下国法戒律就是为了保全自己的江山社稷,传位于子孙万代。而你作为皇室宗亲,作为我的儿子,却全然不顾国法,还上书请求饶恕,我不知道该如何说你。”
杨俊死死抓着隋文帝的手,哭道,“父皇,是儿臣的错,儿臣自小骄纵,任意妄为,儿臣自此痛改前非,请父皇,万万不可抛弃儿臣…”
“你是我的亲生儿子,可百姓是我的心头肉,你可知这江山有今日全是因为百姓的拥护?想想你做的那些事情,害的多少人家流离失所、家破人亡、背井离乡甚至饥寒交迫而死,你拥有得已经太多,却还要连老百姓的一日三餐、一席容身之地都要掠夺吗?若是饶恕你,叫我有何颜面面对天下?”隋文帝断然不念一点情面,决然说道。
杨俊此刻面上是何等悲凉,他必定也知道大祸将至,可却语无伦次,“父皇…给儿臣赎罪的机会吧,儿臣情愿把一切捐献出去给百姓,只求父皇原谅…”
“此事我自有定数,那些百姓我自会安抚,至于你,还是先把身体养好,此事以后再说吧。”隋文帝说完站起来,看了杨俊一眼,就走了出去。
杨俊身体趴在床边,哀恸连连,我走过去扶起他,忍不住落泪,“起来吧,皇上是一国之君,凡事要以百姓为先,这是道理,话虽然绝对,可还是给了三皇子机会的,三皇子,你就安心养病吧。”
杨俊闭上眼睛躺着,再不说一句话,那原本病得蜡黄的脸上,因为激动而泛起了一层病态的血色,很快便又消散了。我强忍着心里的悲痛,过去写药方,写着写着却哭得不能自已。杨俊的病我最清楚,刚才扶他的时候已经摸过他的脉搏,希望渺茫。我不管写什么药方,都无济于事了,难道杨俊真的会殒命在此吗?我不敢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