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玄道观。
吕半仙已经一年多没洗脸了。胡子拉碴,邋里邋遢,用他自己的话说:是为了纪念鸢萝。
在他面前有个小灵位,上面没写名字,只是画了鸢萝的画像。画中的鸢萝亭亭玉立,眉目含春,令人心动不已。现在吕半仙却是心痛不已。
很多前来玄道观祈福的香客看到这幅画,惊诧不已。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道观里供奉着美少女画像的,莫非她是什么有名的神仙?
曾有人问于吕半仙:“她是谁?”
摇头!
“她为何挂在此处?”
摇头!
“那我们应不应该拜她!”
点头!
“拙,让我们拜一个无名无姓无缘由的女子,你是在侮辱我们的智商么?”
这回吕半仙既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而是呆呆的望着他。
“吕道长,你看你,脸也不洗,胡子不剃,头发不理,衣服不换……你都成丐帮的长老啦!你让我们这些香客如何相信你?”
吕半仙只是惨然一笑。后来青龙说得很准确:“行尸走肉!”
“老吕现在因为伤心过度,茶不思饭不想,形容削枯,皮包骨头,一蹶不振,与行尸走肉无异!”
吕半仙只是对着鸢萝的灵位点头。青龙长叹一声:“你却是何苦呢?”
吕半仙终于开口:“你不懂!”也许是长时间没说话的原因,声音沙哑。
“我是不懂!”青龙大声道,“可是我知道,你这是糟践自己!鸢萝已经死了,她离开了我们,永远的离开了!你徒自在此哀伤有个屁用!萝儿要是活着,也断然不希望看到你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说得好!”一声苍老的声音传来。一名老道推门而进,正是普贤道长。
“师父--”
“你肯说话了?你师兄说得对,你这是糟践自己,萝儿--”说着自己忍不住哽咽起来。鸢萝是他一手养大的,虽非亲生胜似亲生。如今一面都没见上就去了,教这老头如何不伤心?
“那晚萝儿来找过我,我还以为她是来看望我的,没想到,她是来告别的。--那是她的灵魂来送信,告诉我对不起,她没有尽女儿之孝,下辈子一定来还--我这么大岁数了,只有这么一个闺女……”普贤道长絮絮叨叨,眼泪刷拉刷拉往下淌。
吕半仙还是第一次看到师父这么伤心难过,哭得这么厉害。一丝悲哀上头,也跟着哇哇大哭。青龙一见,心说这么悲催的事,我也跟着哭吧。于是三个老道抱头恸哭。哭得凄凄惨惨戚戚。
“哟,这么热闹,你们仨干嘛呢?”突然有人说话,吓了三人一跳。慌忙分开,正眼一看,原来是风子吟。
这家伙从地里钻出来,边整理头顶的草泥边笑嘻嘻道。
“三个,老男人,抱一块,哭!啧啧啧!”风子吟边摇头边叹息,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看什么看,没见过男人哭啊!”青龙不悦道。
“见过。但没见过三个老道抱头痛哭!”风子吟笑嘻嘻道。“我瞅瞅,哦,敢情是为了鸢萝啊,唉,太没出息了!”
“鸢萝不在了,你还这么开心?”
“开心?废话,我当然开心了!”风子吟找了张椅子翘起二郎腿坐下,顺手拿过吕半仙的茶杯抿了一口,发现是凉茶,又喷了出去。
“一个老老道,两个老道,哭哭啼啼的,就是为了一个女娃,传出去让人笑掉大牙啊!”
“你--”三人怒目而视。
“好了好了,我知道。萝儿呢,是你的朋友--”说着一指青龙,又一指普贤道长,“是你的闺女--”最后指着吕半仙,“是你的,呃--梦中情人!哈哈哈!”
吕半仙脸上终于挂不住了,上前就是给风子吟一巴掌,可是风子吟一闪,哈哈笑着闪过,“恼羞成怒了是不是?别忘了我是干嘛的,未来的月老啊!”
风子吟现在已确定成为冥界婚姻殿的新一任月老,已经开始接受不少姻缘线牵扯事务。所以吕半仙的心事,他早已知晓。
“没关系啦,兄弟一场,我怎能笑话你?不过话说回来,你要是真的凡心大动,我可以考虑给你牵根好的姻缘线。兄弟手头还有几位如花似玉的仙子和道姑,你要是不嫌弃,我马上给你牵一牵,相信我的本事,月老出马,无有不成……”
“呸!”吕半仙气愤吐了他一口。风子吟不怒不恼的擦掉脸上的痰,仍旧笑眯眯道:“好了好了,知道你不愿意。不过呢,我倒是可以考虑让你们看看鸢萝--”
三人一下子蹦起来。
“你说萝儿没死?”
“真的?”
“什么时候?”
“哎呀呀,别急嘛。听我把话说完。我考虑让你们看看鸢萝的孩子--”
三人又颓然坐下,“小鸢莺我们早已看过,她在云歌那里过得很好。昨天师叔还捎去了几桶牛奶呢!”青龙说道。普贤道长点点头。鸢莺是他的外孙女,当然要时常探望。要不是冥姬坚持,他就把孩子接回来了。
“好吧!不开玩笑了。”风子吟恢复严肃神情道,“其实我这次偷偷来,就是想告诉你们,萝儿其实没死!她已然重生!”
“啊?!”三人又一次蹦起来。不过这次,是欣喜异常。
“真的?”
“真的!”
还记得你曾经的承诺么?
当然记得!
即便不做仙,那又如何!
真的不做仙么?
为了仙位而舍爱,非我所愿!
来生吧!
我只求今生相伴!
唉!
西方极乐世界,仙气缭绕,威严庄重,佛音阵阵,佛号隆隆。佛法从虚空的每一寸空间中传来,一朵朵金的莲凭空出现,祥和的金光绽放在祥云仙气中。
便在缭绕的云雾间,一棵绚烂的凤凰木凭空而现,随着佛音阵阵,凤凰木芳华吐露,满树的红色花朵在微风中妖艳的摇曳。然而,就在这满树妖冶的火红中却夹杂着一抹不一样的色彩--绿色!
那夹杂在一树火红花朵中间的绿,伴随着佛音袅袅,逐渐的膨胀、饱满、开瓣,最终绽放成一朵奇异的绿色凤凰花!在满树的妖红中分外娇娆!
这时,一只宽厚的手伸了过来,将那慈悲的手掌托在那朵绿花下方,花朵微微颤抖了一下,便飘落在了那人的手中。
凝视着手中那抹清丽的绿色,佛祖浅叹。叹罢用另一只手轻抚手中的花,花周围原本隐约可见的金光顿时消失不见,仿佛它本身便是一朵普通绿花。
抚罢拈花浅笑,随即手轻扬,“去吧。”佛祖法音开启。手中的花便翩翩下落,悄然隐没入脚底的云雾。
“妖艳的外表只会蒙蔽世人的眼睛,而你却不同。”
“三界横眠无一事,春来从你树开花。这番劫难由你开始,亦将由你终结。阿弥陀佛~~”
佛祖双目微阖。
花瓣沾地便幻做一名婴儿,随着佛音缭绕,婴儿逐渐成长,最终出落个亭亭玉立的窈窕淑女。佛祖浅笑,微睁双目。陡然一道金色佛光平地而起,围绕住那全露天真的女子。
佛声隆隆,佛号阵阵。金光逐渐散去,女子娇嫩丰盈的胴体已然披上一层绚烂的紫色衣裙。
“佛祖--”女子双手合十,深施法礼。
“鸢萝,你本是灵山凤凰木上的一株奇花,你生有两劫三难。如今二次重生,两劫已过。剩下三难,与碧落上仙的两难已过,唯剩一难!”佛祖法音开启,隆隆声道。
“还请佛祖明示!”鸢萝恭敬道。
“天机之处自有安排,你且去吧!”佛祖轻挥佛掌,鸢萝便似一阵风般,倏忽间消失。
“佛祖!”金光乍现,星月菩提现出真身。
“金蝉子!”
“弟子在!”
“三界之事如何?”
“尊佛祖法旨,三界事了,只待花神回归。”
佛祖微微颔首,阖上双目,轻颂一声:“阿弥陀佛~~”
蓬莱玄道观。
吕半仙瞪大双眼,死紧紧盯着风子吟,把他看得浑身发毛,不觉后退一步。“你干什么,想咬我啊!我的肉是酸的,不好吃!”
“萝儿什么时候来!”吕半仙这是过分激动,脸色霎那间红白相间,加上邋遢的模样,一时间恐怖狰狞。
“我能告诉你她没死已经不错了,哪里又知道她会来?”风子吟拍着胸脯道。吕半仙这半哭半笑又半狰狞的模样,实在让他受不了。
“早知道你这幅模样,我就不告诉你们了!”风子吟心道。
“你又怎知萝儿没死?”这回是普贤道长开口。三人激动过后,心里涌出无数问题,可是千头万绪,一时不知从何问起。
“怎么?你们盼着她早死啊!”风子吟白了普贤一眼。普贤道长身份在这里摆着,风子吟虽说是新任月老,可是在这里他仍然属于小辈。不过普贤也来不及讲究,一把揪起风子吟的衣襟,“你说萝儿还活着?她在哪儿?你要是骗我们,哼哼!”普贤道长冷哼了一声。
这也难怪,本来收到天庭消息说鸢萝已死,大家心灰意冷,早已接受现实。现在突然说萝儿没死,重新勾起大家的希望。万一是个假消息,那希望立马变成失望,这种打击可想而知。所以普贤道长宁肯不知道这个消息,也不希望是假消息。因为他再也受不起打击了。
鸢萝虽说是花神,可毕竟是他一手养大的,从小到大的一幕幕情景从脑海中闪过。这是任何爹爹最珍贵的回忆。所以当听到鸢萝死的消息,老头呆了整整七天。就呆坐在门口,不吃不喝不睡,当了七天的活体雕塑。
这七天里,他从一百二十斤迅速降到八十斤,头发在第一夜就全白了。胡子疯长了七尺多,还都是白的。徒弟吕半仙没有劝他,因为他也在发呆。青龙也没有劝,因为他在忙着给鸢萝布置灵位。其实就算劝也没用。当然他师父受银月贪狼突袭身受重伤昏迷不醒,他也这么发呆过。
所以现在的老头已经受不起这种打击,宁愿相信自己闺女已死,也不愿相信还活着。他不想再去承受失望的痛苦。
风子吟苦笑一下。他当然明白他们的心理。“鸢萝真的死了,相信我!”在三人动手开打之前,风子吟又快速道:“不过她的灵魂没死,她被佛祖救活了,她重生了!”
“重生?”三人异口同声。
“根据我在月老阁查阅的资料,鸢萝其实是花神,这个你们知道。她要历经两劫三难。之前她跳下诛仙台重生过一次,而这一次,是她最后一次重生,也是最后一次!”
第一次重生的事,几人都知道。所以如果有第二次重生,他们愿意去相信。只是--
风子吟苦笑一下:“恐怕她的记忆,又要重新开始!”
三人沉默了。因为他们知道,鸢萝的重生,跟云歌和繁槿的不同,她会消除所有的记忆。而要去恢复,那又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对普贤道长来说,他不知道能不能等到鸢萝再回忆起他的那一天。
“所以,就算了鸢萝来了,也是情感驱动她来看看,至于记忆,唉!”风子吟长长的叹口气。
“也许,你们真的当鸢萝死了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