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萝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一步一步艰难的挪回去的。
一路上,冥姬的话语如鬼魅般缠绕着她,挥之不去,一遍一遍的回响。
为了你,云歌竟要放弃仙的尊严。
你认为,值得么?”
千百年的修行,才换来他如今的上仙之位。
只要心爱之人消失,堕仙,便不能再威胁到他。
凡人么必定是灰飞烟灭。
中堕仙蛊,三界无退路!
灰飞烟灭……永无退路……
抬头,已是泪流满面!
桃桃无措的看着鸢萝,仿佛看出了她内心的痛楚,嘴角蠕动几下,终是什么都没说。鸢萝看了一眼桃桃,尽量稳住声音:“桃桃,你今晚先回房睡,乖。”桃桃看了看她,摇摇头,顿了顿,又轻轻点点头,紧抿着双唇,便默默的走了出去。
鸢萝静静的躺在床上,拼命想要淡去脑中冥姬的声音,却怎么都做不到。
她苦笑,冥姬说的何尝不是她心中所想,只是一直没有勇气面对。堕仙蛊,可以让一个不染纤尘被世人敬仰的上仙,一夕之间堕为阴暗之中永被天下人唾弃的魔。
像冥姬一样,永远的失去作为仙的尊严。
鸢萝痛苦的闭上眼睛。她不敢想象,如果云歌堕入那万劫不复之地,会是什么样子。
她呆呆的躺了一会儿,却突然如想起什么似的,掏出了观尘镜。意念闪过,镜中的云歌静静的站在桌旁,此刻正执笔思忖,嘴角噙着一抹浅笑。那双温润如玉的眸子专注的注视着桌上的一幅画像。
鸢萝看了看画像,却再也挪不开视线。
画中的绿衣少女绾着松松散散的发髻,笑着张开双臂,水绿的衣带随风舞动,拂过她笑得弯弯的眉眼。那双眸子晶莹灵动,仿佛纳入了阳光,灿烂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云歌伸出白皙的手指,眷恋的抚上画中人的脸,仿佛感受到了那娇嫩的温暖,云歌的脸挂上暖暖的笑意。
看着镜中的人儿,鸢萝拼命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深深的看着那边的云歌,却见他突然面色痛苦的按住胸口,踉跄的扶住桌子。鸢萝一惊,便要夺门而出,却在下一秒停住脚步,慢慢回到了房内。
云歌蜷在桌旁,眸中紫芒愈现,额间花印已经变得黑红。
鸢萝颤抖着盖住观尘镜,泪水已止不住奔涌而出……
第二日一早,鸢萝端着一碗莲子汤,轻轻敲了敲云歌的房门。
房门轻启,云歌淡淡的笑:“萝儿。”虽是在笑,却怎么也遮不住脸上的倦容,额前发丝似乎多了一些,严密的掩住了额间。
鸢萝走进房间,弯眉笑了笑:“我新学的莲子汤,帮我尝尝味道怎么样?”说罢讲手中的碗递给了他。
云歌目光暖暖的看着她,低头将莲子汤一点点喝了进去。随即抬起头,浅浅一笑:“好喝。”
鸢萝定定的看着他,却突然凑过去轻啄了一下云歌尚且湿润的嘴唇。云歌愣了愣,便轻轻拥过她,唇轻轻覆了上去。
唇齿间莲子香气尚存,云歌却无生息的倒了下去。
鸢萝苦笑,那莲子汤中,早已放入冥姬昨晚赠与自己的一味迷药,名曰醉生梦死。醉生梦死,连神仙都丝毫察觉不出的一种迷药,如今却被她用到了云歌身上。
她凄然的看了云歌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云歌,对不起,我终是要离开!
站在昨夜与冥姬见面的地方,鸢萝深吸了一口气。
云歌,此生无缘,但愿来世再续吧!
似乎料到鸢萝会来,冥姬倚在树旁静静等着。这一切尽在她算计中,云歌,哼!你终究还是逃不过……你是我的,你要回到我的怀抱!三百年了,苦等了三百年,只为曾经那份执着,那句誓言!碧落山,断尘殿,断得了尘么?云歌,我断不了,你就能断得了么?既然断不了,那又何苦去断?
鸢萝,对不起了,不是我冥姬要害你,是这情害你!没有你,云歌不至于此;没有你,堕仙蛊不会复发;没有你,这一切都将避免。
远远的身影踉跄着走来,冥姬嘴角噙起一抹胜利的笑,我就知道,为了他,你会来的……
诛仙台之上,鸢萝反而异常平静。若自己的魂飞魄散果真可使云歌摆脱堕仙蛊的束缚,那自己的牺牲就有意义。思及此,鸢萝苦笑。这许多年,竟不知自己的心意,直到临终,才发现原来心之所念,竟近在咫尺 。可惜晚了,那一瞬间的幸福和甜蜜只当是梦中匆匆一瞥,来了,又去了,命运竟是这么的捉弄,也罢,我鸢萝认了……
一旁的冥姬嘲讽的瞥了一眼鸢萝,不屑的轻笑:“怎么,没胆量?”
鸢萝冷冷看了她一眼,没有接话。胸前的玄火石,缓缓变得炽热。
栖梧宫。
凤无夜斜靠在榻上,狭长的桃花目懒洋洋的瞥着面前喋喋不休的天医。
“九殿下,您的伤势日前最需要的便是调养,切不可动气伤神,不可大喜大悲,不可太过劳累,不可使用法术……”凤无夜转了转手中的水晶杯,拧眉幽幽道:“够了!本王身体如何,本王自己心里最是清楚,岂容尔等置喙!”
那天医吓得面如土色,忙道:“九殿下息怒,小臣……”
凤无夜挥了挥手,却突然面色一僵:“小不点!”,旋即急急跳下床榻向门外奔去。
栖梧宫众仙顿时慌了手脚,忙上前阻拦。
“殿下,您重伤未愈,应多加休息……”
“殿下……”
凤无夜却始终置若罔闻,推开众仙,长啸一声,腾空化作火凤,瞬间冲出殿外。
云雾缭绕的诛仙台之上,芙蕖摇曳出淡淡的清香,鸢萝深吸了一口那甜香的气息,回头看了眼天宫,看了眼一脸妖笑的冥姬,翻身跳下了诛仙台,最后那一眼,鸢萝竟冲冥姬笑了笑,那笑里包含着讥讽,嘲笑还是可怜不得而知。
台下翻滚着的云雾扑面而来,带着足以毁灭一切的戾气,鸢萝安详的闭上眼,任由那如利刃般的戾气一寸一寸切割着她的皮肤,意识逐渐自身体中抽离。
“小不点!”
云雾之外似乎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绝望而声嘶力竭。那缥缈的声音只一瞬间,便被困兽般的云雾吞噬干净。
明月寨。
云歌皱了皱眉,微微转醒。却见自己此刻正躺在床上,一个清秀的小姑娘正偎在床边怔怔看着自己。
云歌一愣,问道:“阿桑姑娘,我这是怎么了?”
阿桑见他醒了,弯眉笑了笑:“云公子,您昏迷了三天了。”云歌怔了怔:“萝儿呢?” 阿桑扁了扁嘴,摇头:“三天前便不见踪影了……”
云歌大惊,翻身下床直奔向鸢萝的房间,房内却空无一人。
云歌一滞,跌跌撞撞奔进房间,却发现观尘镜被遗落在床上。他忙拿起镜子,可无论如何凝神,镜中却始终混沌一片,不见半分人影。
桃桃呢?桃桃哪里去了?云歌急急回首,却突然发现桌上放着一封信。他颤抖着拆开信,半晌,却猛的撕碎信纸,碎片如雪花般撒了一地。
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
云歌此时已近乎狂怒,疯狂的挥袖打碎了触手可及的一切。
呵,所谓仙,便注定要孤独终老!
注定,连自己的爱人都无法保护!
这仙,要来何用?
云歌突然大笑,笑自己的无能!笑自己那可笑的上仙之位!
黑红的花朵自额头快速开放,却只绚丽一瞬,便匆匆凋零。
阿桑听见异响,推门而入,却被门内景象吓的惊声尖叫。
门内是云歌,却又不是云歌。酒瞳雪发,凌厉眸光冷冷的锁住阿桑。一道紫光闪过,她睁大眼睛难以置信的倒了下去。
云歌冷笑,却隐藏着凶兽般的狠厉。
我云歌,从此不再是虚伪的仙。
我云歌,从此是那嗜杀的魔!
哈哈哈……狠戾的狂笑远远地传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