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鸢萝偷偷抬头,却见云歌用指尖把玩着一片莲瓣,一双幽深的黑眸抬起,直直的看着她。
“萝儿你可知道,盗取仙家圣物乃是死罪!”温柔的语调,却似乎带着一丝颤抖。
“我……”鸢萝低头,睫毛轻颤。良久,却抬起头来,对上云歌复杂的目光:“我只是不想让师父死……”
云歌安静的看着她,良久,突然伸出手将她紧紧拥入怀中。鼻间萦绕着淡淡的檀香,颈窝间氤氲着云歌温热的呼吸,天地间安静得仿佛只剩下他们,鸢萝只觉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过了多久,鸢萝才慢慢回过神来。
“师父……”
云歌身子猛的一颤,突然无力的松开了手。旋即脚步踉跄的退后几步,眼中竟满是挣扎与痛苦。
师父……
是啊,我是她的师父……师父,师父,师父,这该死的两个字包含了多少伦理道德啊!她只是我的徒儿,我是她的师父哇!不可能的!事情不可能这样!可是为什么我的心里万蚁噬咬般痛?动情了么?真的动情了么?额上的堕仙蛊,真的逃不掉么?三百年前的情劫,难道真如冥姬所言,仍要轮回么?为什么是我,为什么选择我!云歌在心底疯狂呐喊,我不认命!
鸢萝怔怔的看着云歌,只见他面色出奇的苍白。“师父……”她小心翼翼的唤着他。
云歌抬头,眸间瞬间一片冷色,淡淡开口:“你先回去休息吧,我也累了。”说罢像是在逃避什么,突然急急的转身。
鸢萝迷惑的看着突然变脸的云歌,心里霎时间像似失掉了什么,空洞洞,冷清清。看着师父落寞的背影,鸢萝默默地转身离开了。
云歌静静的坐在桌旁。桌上破旧的铜镜中映出了他苍白的脸,伸出手撩开额间的碎发,那原本五瓣的花印此时却变为了四瓣,颜色也由鲜红转为暗红。
云歌猛的挥袖拂倒了铜镜,眼中一片冰冷。冥姬,你以为这堕仙蛊便可让我云歌乖乖的与你去魔界么?呵,你休想!
此时鸢萝静静的在门外的台阶上坐着,突然听见了屋内镜子坠地的声音,刚要进去看看,却听见有人在喊她。
“阿萝姐姐。”
鸢萝回头,只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正笑盈盈的看着她,眉眼弯弯,唇红齿白。那小姑娘笑着走了过来,道:“阿萝姐姐,我是族长的女儿,你叫我阿桑吧。”
鸢萝亦笑了笑:“阿桑。”阿桑又是盈盈一笑,甜甜的说:“阿爸给你安排了住处,阿萝姐姐随我来吧。”
鸢萝点了点头,起身便跟了上去,临走时,回头看一眼师父的房内,隐约间,她好像看到师父的身影在窗户见晃动。
明月寨的房屋多为架起的竹楼,防潮又防野兽。阿桑将她领到一处竹楼前,道:“阿萝姐姐,你先休息吧,我要去帮阿爸干活了。”说罢弯眼一笑便跑开了。
鸢萝走上了竹楼,坐在门口的楼梯上看着天,突然便想起了凤无夜。师父说偷窃仙家圣物是死罪,那助纣为虐想来也不会被轻罚……但愿九皇子的身份能免去他的惩罚。
鸢萝叹了口气,一回头,便见桃桃呆呆站在身后,“妈妈,师公的伤好了么?”桃桃试探着问。
点点头,鸢萝又叹一口气,师父的伤是无大碍,可是为什么师父突然……鸢萝心里咯噔一下,然后极力摇头,却又无奈低下头,再次叹口气,转身回屋。
九重天,诛仙台旁。
戾气缭绕的捆仙柱之上紧紧捆着一个人,乌黑的发丝随风乱舞,拂过那人白皙的脸。桃花美目斜扫了一眼台下或惊或忧的众人,男子竟轻轻勾唇轻蔑一笑。没想到,我终究是为了她……现在逃到哪里去了?小不点,知道我在替你受罚么?为了你,我凤无夜竟然忤逆了天条!
“老九,朕再给你一次机会,究竟是何人盗去了瑶池中的万年冰莲!”监刑台上的玉帝此时已雷霆震怒,面若寒霜,一旁的王母担忧的看向凤无夜。
“父皇,儿臣已经说了很多遍了,是我要挟那小仙帮我盗那冰莲,谁知她竟如此不济……”凤无夜掀起眼皮懒懒的看了他一眼:“说到底都是儿臣一时糊涂,儿臣甘愿受罚!”
“你!”玉帝大怒,一连问了很多遍,只为能让这逆子少受惩罚,孰料他竟然甘愿为那小仙抵罪。当下断喝到,“大胆逆子!盗取仙家圣物,罪不可赦。水神听令,九九八十一道玄冰刺,即刻执行!”
台下一片哗然,这玄冰刺阴寒无比,凡人受刑必魂飞魄散,即便是仙人,也会损失大半修为。玉帝竟会用如此严厉的刑罚来惩罚自己的儿子。
凤无夜安然的闭上眼睛。
小不点……我为你做的这些,你该如何还我……
台上的王母大惊失色,忙劝阻道:“陛下,九儿罪不至此啊,八十一道玄冰刺岂是他能承受的……”“毋须多言!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玉帝怒道,“水神何在!即刻执行!”
“臣遵旨。”水神不忍的看向凤无夜,“九殿下,小神得罪了。”
一道刺目的寒光应声飞向凤无夜。裂骨般的疼痛以排山倒海之势袭来,阴寒的玄冰刺深埋体内,迅速麻痹了全身,凤无夜闷哼一声,紧紧抿唇。
一根,两根……众人屏息,一道接一道牛毛般的冰针如雨般接连刺入他的身体,凤无夜面色苍白,嘴唇已被自己咬的鲜血淋漓。玄冰刺的阴寒之气迅速包裹了全身,疼痛仿佛刺入骨髓。
刺骨的疼痛一波一波的袭来,凤无夜有片刻的失去知觉,朦胧间仿佛有一张懵懂的脸,正呆呆的望着他,口中疑惑的说:“你就是那只山鸡么?”他无力的冲她笑了笑,眼前的一切却又如消散的雾气般消逝不见,场景渐渐切换,那唇红齿白的人儿巧笑倩兮的看着他,他吃力的抬起手,只想抚一抚她的脸。眼前人却在手触到她的一瞬间,如气泡般突然破碎,如云烟般消失不见,“别走!我就是那只山鸡!”他嘶喊着,却无人回应。
吃力地睁开眼,那笑靥如花的人仿佛只存在了一瞬间,再也寻不见觅不着,却只看见周围一群人或担忧或不忍的眼神。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凤无夜麻木的看着一根根玄冰刺向自己飞来,却似乎已感觉不到疼痛。第八十一根玄冰刺狠狠刺入身体。捆仙索自动松开,凤无夜再也支撑不住的缓缓滑落。
“九殿下!”
“九儿!”一群人急切的呼喊着围了上来。凤无夜无力的躺在地上,周身散发出冰冷的气息。浑身八十一处血洞不停的渗出鲜血,****了衣袍,汩汩流出,染红了冰冷的诛仙台。
在众人惊慌的眼中,凤无夜缓缓站起,推开众人的搀扶,慢慢走下诛仙台。不料身子却突然晃了晃,似脱力般重重的倒在地上。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如纸,看上去与死人无异。
千里之外的明月寨,鸢萝紧紧抓住胸前不停颤动的玄火石,不安的看了看天。
栖梧宫。
凤无夜面色苍白的靠在榻上,嘴唇因失血过多已无半点血色。
一旁的王母早已泣不成声:“九儿,那小仙究竟何人,让你为她这样做……”凤无夜无力的睁开眼睛,却并不看她,也并不回答。只是没有焦距的看向远处,嘴角涟起了一个无奈的浅笑。
一旁的天医小心翼翼的开口:“娘娘,九殿下并无大碍……只是……”王母皱眉:“只是什么?”“只是这七七四十九天之内要好好休养,否则体内阴寒之气不散,殿下日后每月都要受阴寒入体之苦……”
凤无夜敛眉:“不能出门?”“回九殿下,万万不能……”
王母担忧道:“九儿,这四十九日一定要乖乖呆在寝宫,哪也不要去。”说罢又是担心的看了看他,接着缓缓起身:“母后先回宫了,你要好好休养。”
凤无夜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明月寨。
“妈妈,你说爸爸会不会有事啊?”桃桃趴在鸢萝腿上,眨了眨眼睛。
鸢萝没有答话,只是担忧的握了握手中炽热的玄火石。她当然希望凤无夜无事,可是……这玄火石本乃凤无夜贴身之物,这几日如此反常,委实有些不对劲。
鸢萝想了想,掏出了观尘镜。师父说这观尘镜可观世间万物,而此时在凡尘是否亦可观天?
口诀念出,镜中泛起阵阵涟漪。待镜面平复下来,她忙凑上去。
镜中是一条清澈的小溪,一个人此时正在溪边抚琴。雪白的衣衫随风舞动,下摆如盛开的雪莲般铺散一地。乌发如墨,姿容绝色,宛若仙人。
“师公?”桃桃疑惑到。
鸢萝困惑的看着镜子,怎会如此巧合的看到师父?她暗自思忖了一会,决定去问问师父。
她已认出那是后山的月亮溪,于是快步向山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