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我微微睁着眼睛,看到了洁白的墙壁,洁白的杯子,洁白的窗帘,到处都是一片洁白。手臂上传来微疼的感觉,我很小心地挪了一下自己的身子,可能因为躺得太久的缘故,导致我的后背有些僵硬,带着点发麻的感觉。
“你终于醒了。”凑过来的是一张陌生的面孔,他有好看的眉目,眉目间透露着几分成熟的气息。
那一瞬间,我又闻到了晕倒前的那一阵古龙香水的香气。
所以,我确定,是他把我送来医院这个地方的,撞到的自然也是他了。
我用左手撑起了自己的身体,试图坐起来。他看见我要坐起来便马上伸手过来扶着我,然后把枕头贴在我的后背。我手臂上包扎着厚厚的白纱布,显得有些滑稽。
“你的手臂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昏倒只是因为流血过多,加上你的营养不是很好,得吃多点补的东西。”他给我倒了一杯水,小心翼翼地端到我的面前递给我说,“你们这些小女生,总是为了保持身材减肥什么的,弄坏了自己的身体真的是不值得的啊!”
我抬头奇怪地注视着他,那张带着几分成熟气息的俊俏脸庞显露出隐隐的微笑,若有若无的笑容让他的整张面孔看起来多了几分冷漠。我撇了撇嘴吧,喝下一口水,然后附和着点了点头说:“哦,知道了。”
对于一个陌生人,我想我没有必要去告诉他我三餐不正,也没有必要告诉他我实在不想花这些钱在医院,那对我来说是一种浪费。所以,我也只好点头,不便多说些什么。
“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现在已经九点多了。”他理了理他衬衫的衣领,然后从旁边的椅子上拿起一件黑色的西装服,等着我走下床和他一起离开医院。
可是,我的家呢?我现在已经没有家了啊。
回去王钱斤那里吗?我还要自投罗网吗?回去受死还是回去受凌辱?
我琢磨了很久要怎么开口,终于咬着嘴唇怯怯地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最后艰难地开口询问:“在医院过夜还得另外付钱吗?”
眼前的这个男人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不解地望着我,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他关切地问道:“怎么了?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啊?”
既然还要另外交钱的话,那就算了吧。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走下床,就先走出了病房。
我知道他跟在我的身后。
出到医院的时候,我才发现天真的已经黑了,万家灯火笼罩着这座城市,朦胧中我好像闻到了十年前的那阵菜香味。尽管那个时候我妈妈惩罚我跪在院子里不让我吃饭,但能闻到这种香气,我就觉得我是幸福的,那才叫做家的味道。
“你家在哪里?”那个男人走到了我的身边,再次问了我同样的问题。
我看着他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最好我也只好把脸撇开,不再去与他对视,而是望去远处没有尽头的路。
一切尽在眼中,茫然得不知所措。
那种感觉,就好像全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偌大的世界,众多的十字路口,我却不知道该选择哪个方向。
看见我不说话,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又无奈地说道:“还是,你想去哪里?我想我可以带你去,反正现在我不忙。”
这一次我没有回头看他,而是静静地看着那些路灯,照得我眼睛朦胧一片。我淡淡地说:“我想去哪里……有哪里可以去吗?”
随后,是一片尴尬的寂静。
我叹了叹气,回过头看着他笑笑道:“你走吧,我自己可以走。”
他却执意要送我回家,我被逼无奈,只好说:“上车再说吧。”
我随着眼前这个男人上了他的车,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面,我一句也没有说。他开口问了很多次我的家在哪里,但是我始终找不到哪个地方是我的家,我也只好沉默。更多的是因为我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我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十七年来,我从未想过我会无家可归,就算是死,我也不会想到我连个栖息的地方也没有。
我曾经设想过很多种死法,不是饿死的就是被王钱斤害死的,但是总会有个地方让我慢慢地死去。但是按照如今的状况来看,我赖青河连个去休息的地方都没有了,哪儿还容得下我呢?
“那么晚了,你还是不打算回家吗?”他继续耐心地询问我,我有些佩服他得耐心了。
但是我还是选择继续沉默,装作什么也没有听见。
他突然轻轻拍打了一下方向盘,然后莫名其妙地笑起来,脸上掠过一丝的狡黠,他饶有兴趣地盯着我的眼睛说:“你那么放心我不是坏人吗?”
放屁!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我现在连王钱斤那种人都遇到了,而且还和他同一个屋檐下住了那么多年,我还怕谁?有谁比王钱斤那种人更让我提心吊胆呢?
除了多余,我无处可去我愣愣地望着他,缓缓吐出几个字:“你又不是色鬼。”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我一遍,最终忍不住在我面前哈哈大笑。我从来没有听过一个男人笑得这么厉害,而且在他好看的笑容中透露着些许的稚气,与酒吧里面那些形形色色的男人真的不一样。
等他笑够之后,他又开始认真地端详着我,也很认真地对我说:“我还是送你回家吧,你们这些小女生就是喜欢学坏,总是把学业不当一回事。让自己的父母担心”
“放屁!”我没好气地打断他的话,我说,“在你没有了解我之前,请你不要就断然给我评论。”
我想,他还是把我当成了那种衣食无忧的孩子,有父母的宠爱,可以无数次地叛逆都会得到父母的原谅。
可是,我不是。赖青河从来都不会享有这样的待遇。
于是我干瞪了他一眼,就马上拉开车门,大力地把那堵车门甩了回去,那一声显得震耳欲聋。我大步前进,走了十几米远我又想起自己欠他的医药费,回头的时候我发现他的车子还未开走。我又飞快地冲回去,用左手使劲地敲了敲他的车窗。
他打开车窗的时候,一脸嘲笑地看我,没等我开口说话他就说:“小姑娘又想回家了吗?嗯,是啊,还是回家好啊,不要学我妹妹。”
我对他的话特别无语。
“我是回来问你,我欠你多少钱?医药费的。我现在还你,虽然我穷,但是我不想欠别人东西。”我说着就从包里拿出了一张一百块钱,这是尹纯乐给我的“工作费”。
那个男人哑然失笑,他只是淡淡地望着我手里的那张红币,嘴角微微上扬,却又很快化为大笑。
真是莫名其妙的一个人,看着这样的人我顿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见他轻轻摇了摇头,趴在车窗上搁着自己的下巴,慵懒地瞟了一眼我说:“既然你穷,那就不用破费了,就当我撞伤你的好了。”
随之,他便迅速地把玻璃窗拉上,不到几秒钟的时间,车子就开始行使,徒留我一个人在原地,对面则是我以往未曾踏入的医院。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有这么一天,被人送进去。因为我觉得我自己死了,也是死在王钱斤的家里,不会有谁知道。
路灯把我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了,所以只能厚着脸皮去多余,即使遇到瑶姐她再给我一个巴掌或者骂我一些难听的话,我都没有关系了。我只要有个地方可以休息,我是真的累了。
不知道穿过了几条街,我才站到了“多余”门口前,有一种终于回家了的感觉。我还是走了进去,灯光昏暗地映射进我的眼帘,有些角落一片漆黑,我没有像以往那样容易看到瑶姐。
或者说,她也不曾看到我。
我要坐下一张沙发躺下的时候,突然想起了我第一次在酒吧这里睡觉的时候,瑶姐对我说的话。
那个时候我们只是初次见面,因为我被王钱斤用板凳砸伤了我的小腿,我才跑到“多余”这里来的。瑶姐那个时候特别的和善,她一步一步走近我,然后微笑着对我说,小姑娘,千万不要在这里睡觉,醒来的时候你就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了。
可是如今,不会再有人来提醒我了。而我明白,不管我醒着还是睡着,我永远都找不到我的父母。我也从来没有想过我要找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