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人成各,今非昨,秋如旧,人空廋。
散了青丝,葬了容颜,既非梁祝,怎生化蝶?
“你要怎样的人生?”
“孤独终老而不伤心。”
“非此不可?”
“非此不可。”
梦醒,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一】见
公元755年,乙未年,蚩尤星入中宫,主是非、斗争、官非、天下大乱。
离入雪还有些时日,梨楼的素花却早已带上了几分萧条。真像是应了这战乱频繁,朝政失常的天下。山河破碎风飘絮,不及娇宠温柔乡。
玉儿房传来细细碎碎的歌女声,哀哀怨怨,凄凄婉婉,和着这秋色倒也别有一番韵味。清脆的瓷器碎裂声,不多时日便见红衣歌女额头失血的出来,常事罢了。寻欢作乐之地,怎容得下哀哀之音。
歌儿取了竹叶青的披锦来,道这前厅又有人请。为我束了发,扎了红绳,便引我到翠竹房。
酒客早已半壶酒下肚,身侧的卷云形饰物插着一把好刀。酒客来的久了,楼里的姑娘都知他,每逢来便点我,却从未有越礼之举。我提笔写下:“依旧舞剑?”他看着我点点头,我抽了佩剑,朝歌儿示意乐曲,挽了个剑花,回身跃起挑剑,漆黑的剑身随臂舞动,带着些许的煞气,颇高的曲调使得不由加快了步伐,点剑而起的瞬间略一走神,碰翻了茶杯。我止住动作,扔了剑坐在桌前微喘气。
“你走心了。”他看着地下的佩剑,语调平淡的道,仰头又是一杯酒入喉。
“如何才叫有心?”我拿起笔,笔尖不小心滴落了一滴墨在纸上。
“义无反顾的做一件事。”他拎起酒壶举高灌酒,半晌回头开口应我。
我打发歌儿离开,将琴放在膝上,开始抚琴。有心何用,也不过多了悲天悯人的无用。
【二】别
自那日过后,酒客不再来了,我想大抵是那日的无心之失伤到了有心人。而我反而有些习惯,点我的人不少,却再也没了那般纯粹的客人。
再次见到他,不是在翠竹房,而是梨楼的门口。他早先穿的素色交领窄袖衣带上尘土,竹簪束起的发铰接成团,衣扣处的绣的云形花纹也被调挑开了线头。我唤来歌儿,带他回了我的房,替他换去浊物,他才悠悠醒来。
他看着我,眼里写满了慌乱无助。我有些讶异,取了纸笔,问他这些时日都去了何处,他抓紧自己发丝,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声调。我听了许久,才懂他说:“没了,没了。”
我寻找他的随身之物,却不知他少了些什么。我命歌儿到门口寻找,可否遗落了什么值钱物,歌儿回来后说并无一物。我取了纸笔,一笔一划写下:“你丢了何,我找给你。”他看着字动了动喉结,半晌慌乱的在床上摸索,声音却是嘶吼出来:“我的刀鞘呢,我的刀鞘呢?”我将卷云饰物递给他,看着他将刀鞘抱在怀里。
原来,刀没了。
江湖客,一生嗜刀如命,刀生他存,刀亡他死。浪迹江湖的人,经历飘渺风雨,红尘客栈也安不了心,唯有刀才能赢得安心片刻。他的刀丢了,即便人还未死,心恐怕也死了。
【三】离
雪开始纷纷扬扬的下了,全城萧瑟,翠竹也带上了病态。酒客失了他的刀,从惊慌失措到终日饮酒,以撑他肋下之空。我将我所有的积蓄给了妈妈桑,作为抵押他的酒钱。
楼里的花魁说不值得此番作为,一个懦夫值不得一壶酒。我不知为何一把刀能这般折磨一个人,后来问了一位熟客,他说:“心爱之物,用心,失了,自然如同失了三魂九魄,离死不远了。”我有些讶异,又是心,既然这般折磨,要心又何用,人倒不如不管不顾弃了好。
酒是人间苦药,三分愁,三分毒,三分悲,一分喜。酒客郁郁寡欢,日渐憔悴,看起来似提前暮年,每日只知滥饮,醉了便抱着刀鞘嗜睡。我恍惚觉得他是他,又不是他,纯粹的只看我舞剑,却也纯粹的为刀失魂。
我趁他大醉,偷拿了他的刀鞘,寻了城中各地的刀匠,可能再造一把?刀匠皆摇头,道宝刀配宝鞘,这把刀鞘的精细非他们能造,且不说这刀鞘形似手枚,中藏利刀,合之为杖,分夺时,刀可离鞘作防身之用,单单是这卷云盘起的弧度,便是大家之作。我欲寻这大家重造,一位年迈的刀匠拦住我,说这乱世,你何处寻人,要造宝刀未尝不可,相传人锁骨七分,黑铁水两分,紫云母一分,若这骨能受黑铁水侵蚀,便可造天下利刃。我拜别了刀匠,往梨园回赶,却在门口撞上了赤红着眼找刀鞘的他。
他踉踉跄跄朝我走来,瞪着些许恨意的眼大力夺过刀鞘,转身朝着酒坊走去,只留下雪地歪歪斜斜的脚印。
雪落在我的眉间,化为水,像泪一样流过我的脸颊,我忽然有些怀念春日的温暖,这儿,太冷了。
我忆起初次见他,珠帘之隙,他一身墨色劲装,手腕墨色护腕,腰束宽带,腰带压着衣领下部,过膝的衣长与鞋融为一体。他有些讶异的看着一身素白的我,轻笑:“传说中的黑白无常也不过如此,你我倒是天生一对。”我笑了,写下字与他:“那倒真是荣幸之至。”他说毫不在意我是哑者,只是让我舞剑。舞完,看我半晌才开口:“你的舞剑没有心。”我问他:“要心何用,娼门要心岂不可笑。”他看了看我的剑,细长的眼角带上弧度,一字一句道:“我会让你有心。”
回忆开始让我觉得的肋下丰盈,酒客浑身酒气却让我觉得肋下空乏。你说你要我有心,若能解你之苦,那我便义无反顾。
能入此烟花之地,一来我精通舞剑弄琴,二来我锁骨优美,骨型锐利,有客人说恰若一把骨柄利刃,可贴身携走天涯。
也罢,既然你需,那我便给,也好了了这寂寂长夜。自此我即便孤独无法终老,却也不再伤心。
【后记散】
梨园失了唯一的**,这年刚刚入春,又死了人,生意渐渐没了起色。酒客不再饮酒,他的刀鞘里多了一把宝刀。铮铮利刃,据说能劈开河川坚石,好不威风。
后来,朝纲拨正反乱,酒客携刀助力,刀嗜人血,惊艳夺目,终成一番大业,只是再也不饮酒,人问何故,只道是不喜。
来年又入了秋,歌儿清扫房尘,不经意摔了琴,却在琴底发现一块丝绸,她轻声念出来:“妄念,妄生执念,我自倾杯,君且随意。百转千结,千般愁思万般恼,只愿随君度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