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数月又过,转眼间嫩柳生黄,漫村栀子花落,又是寂寥秋季。这日乌云低压,天色阴的厚了,周易早早扛了锄头回家。家中妻儿正在等候,一家人围在桌边用饭之时,屋外下起了一场秋雨。阮星玲合上窗户,说道:“下过这场大雨,天就该冷了。”见丈夫儿子、身上衣着正单,心想:“家里尚有些旧布,明儿改为衍儿、易哥准备秋装了。”
秋雨来去急匆,用过晚饭便已经雨过月晴。阮星玲送儿子上床歇息,此时天气已有些秋寒,阮星玲为儿子温过床后,才熄灯同丈夫一同入眠。睡到半夜,小夫妻被一阵清铃脆响吵醒,那铃声一响一顿,极富节奏,彷如雨夜鬼泣,哀恸凄鸣,令人肝肠催动。
周易初始当做是风鄂身上风铃所发,以为风鄂回头前来寻找妻子麻烦,但到后来,觉着铃声大是古怪,只觉铃声渐为急促,好似在催促生命快些止歇,让人不禁心觉,铃声一止,生命大限即至。阮星玲亦觉铃声古怪,同风鄂风铃所发铃声不同正奇怪间,忽听得暗夜中传来一个阴测测的声音:“大限到,阎王发牌,催命勾魂!”声音绵长,如若鬼啸,好似自九幽炼狱传来,令人不禁心颤。
周易常年习武,自然不会相信鬼神之说,当下怒喝道:“什么人装神弄鬼!”话音陡落,黑夜中亮起一片蓝莹莹亮光,像极了鬼火,又好似暗夜星空中一粒蓝点星光,随着阵阵铃声,向周家接近,让人不禁心觉,好似幽鬼夜行。不一时蓝光行的近了,莹莹蓝光之下,却是一粉头油面的男子,像极了活鬼,一身黑衣几与暗夜溶为一色,手中提了一个蓝火灯笼。
那人往屋内望了一眼,嘿嘿一笑,挥手掷出一物,钉在周家门槛上,提着灯笼远去了。周易认定是有人有意作弄,早就提了师父遗留的一口长剑,斗冲而出,大喝道:“休走!”但那人动作甚快,他方才提剑出门,那人便已经如魂销魄散般不见了踪影。
阮星玲着衣出门,见到一方金光油锃的铁索钩头,钩下一封信纸,随着金钩钉在门框上,取下来展开信纸来读:“索命无常,飘灯勾魂。勾魂令下,三日内定当登门索命!”周易眉头大皱,从妻子手中接过信札,看了两遍,说道:“‘索命无常’吴常宁,‘飘灯勾魂’胡全禄,都是‘冥烛鬼煞’中的人物,是江湖上大大地邪道。我夫妻在此隐居十几年,从未与武林中人结怨,怎的惹上了这两大活鬼?”
这时小周衍也被吵醒,揉着睡眼走出屋来。阮星玲抱起儿子,说道:“我也不知,不过我爹爹当年曾与‘冥烛鬼煞’中的‘催命阎罗’阎铁心有旧怨。”周易思忖一阵,说道:“看来这两大活鬼是为师父而来了。”将信札和那个所谓的“勾魂令”随手丢到一边,说道:“为人子弟,师父的恩怨自当由我来承担。我周易武功虽然不精,想要钩我一家三口的性命,却是妄想!”
阮星玲自同与周易成婚,一心相夫教子,不复往日的娇蛮任性。听闻丈夫所言,登时激起了做姑娘时的好胜之心,说道:“不错,我管他什么勾魂索命,敢伤我丈夫儿子,我叫他死!”话音方落,忽听得上头传来一阵嘿嘿奸笑声,像是嘲讽和轻蔑,跟着是金铁交鸣的激斗声音。
夫妻二人一同抬头上望,只见自家的房屋顶上,两道人影缠斗在一处,其中一人披着一身白衣,白的发亮,在黑夜中大为显眼。手使七星钢索,进退趋步之间,彷如幽形魅影,一把钢索使得携风带劲,凌厉钢爪,时时不离对手身前各处要害。另一人身形在黑夜之下,显得身长单瘦,一口长剑,如万点星光般洒澈,长横纵拦,将那人铁索挡在身子外。
但明眼人不难看出,那使剑男子剑招不能随心而发,招式生硬、凝滞,显被那白衣人铁索压制,招式不能施展开来。白衣人铁索每挥一下,那人便退出一步,实已是强扭之末,只是在苦苦支撑。此时月初云端,男子长剑一圈,身子侧了一下,正好露出半边脸来,依稀透出那男子鼻高额宽,阮星玲不禁失声,叫了一声:“贺师兄!”那姓贺的男子回过头来,向周易夫妇求援,“师兄,小师妹,我遇到对头了,快来帮帮我!”
周易也认出那男子正是自己师弟,恩师阮慈傲另一个弟子贺兰缺。十六年前,贺兰缺被恩师训斥一通后,一去不返。他不知阮星玲早已同师兄成婚,故而仍称阮星玲为“小师妹。”他说话之间,对头铁索从他长剑上绕过,锋利钢爪贴胸划衣而过,胸前衣衫被划得破烂。好在他本领不俗,猛提了一口气,胸前竟向内缩了一分。
那人手臂向前直伸,铁索向前递出。贺兰缺退开半丈,抬剑圈挡。钢索同他长剑一交,火花四溅。贺兰缺长剑竟被斫出一道豁口。那人笑了一下,钢索横纵长舞,交织成网,当头向贺兰缺兜下,月光下寒光霍霍。贺兰缺被迫的连连后退。
周易同他虽然算不上师兄弟情深意重,往日在恩师膝下,也没有过多共同语言。但毕竟师出同门,见他被人攻击,当即提剑跃上屋檐,全力一剑,如直击苍穹之势,往那人后心急刺。那人正急攻贺兰缺,后心剑气破空,寒意掠上头皮,当即前探一步,逼退贺兰缺,跟着回身一爪后扫。他动作快极,锋利爪头如鬼影飘忽般在夜空中划过一道银狐,竟是放过周易长剑,往他头顶当头扑抓。
周易乍见他面孔,油头粉面,两只眼睛好似死鱼泡眼,全身上下全无半分人气,活似传言中的煞鬼,心中凉了了一下。加之不意这人铁索扫来之势如此猛恶,竟一时力亏,抵挡不下,踩滑了脚下一块屋瓦,身子向后翻倒。贺兰缺急忙一吐长剑,在那人后心虚划点刺,迫得他不能借机对付周易。周易脚下使力,足裸勾住屋檐,翻身回到屋顶,借着翻身上跃之劲,飞剑往那人身后急刺。如此一来,登成两人合攻一人的局面。
那人身法也是极快,如虚风掠影般从两人从两人合攻的双剑之下避开,身形侧到一边,手中钢索分挥,划空破浪般,铁索银钩钩头钩向两人喉管。周易振剑挺上,连出三剑,快得出奇,剑影仿若连成一线,同时刺向那鬼脸人心口。那人挥开铁索荡开周易长剑,月影下铁索银光泛动。两人剑、索交格,横纵交击,兵刃交错成匝,点点火星迸溅。
两人兵刃挥舞,呼呼生风,携风带劲,很快缠斗一处,贺兰缺守在一旁,反而插不下手,只能袖手旁观。周易同那人,互换了五六个位置,周易回剑撩带,剑脊带上那鬼脸人铁索钢构,翻剑绞在一起。左手疾的抓住他铁链。鬼脸人冷笑了一下,更显得狰狞可怖,用力回扯,布满倒刺的铁索,厉芒尖刺扎入周易手心肉中,周易手心吃痛,只得放手。
鬼脸人夺回兵刃,情知自己绝难同时胜过周易、贺兰缺两人,今夜之事再难相与,当下退开数步,哈哈笑道:“索命无常,飘灯勾魂。勾魂令下,绝无活人!勾魂令下,绝无活人!”
那声音边说且自远去,形如鬼销魂散,须臾不见了踪影。贺兰缺追出几步,不见了那人踪影,转头看向周易,问道:“师兄,你怎么样了?”周易摇摇头道:“我没事。”撩起袍下一块褐色衫布,包住手掌,说道:“刚才那人便是‘索命无常’吴常宁了吧?”贺兰缺面上一黯,说道:“师兄,你可是接到了飘灯所谓的‘勾魂令’?”
阮星玲道:“在这里!”将那金色铁钩从地面捡起,脱手飞掷。贺兰缺伸手接住,见那金色三角钢爪,爪尖弯钩,点点头道:“不错,这便是胡全禄的‘勾魂令’。”将长剑贴到自己后心,拜倒在周易身前,道:“师兄,我对不住你,想不到我给你家里带来这么大的麻烦。”周易一手端剑,一手扶起师弟,说道:“你我师兄弟还用得上说这些吗?你倒是和我说说,你如何惹上‘索命无常,飘灯勾魂’这两个大活鬼的?”贺兰缺道:“我杀了‘催命阎罗’阎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