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的另一端,纽约冬天比北京更冷些。
她把领口紧了紧,尽量让更少的热量散发出去。作为一个生活在美国的中国人,尽管身高上不落下风,体型却依旧保持着亚洲的审美观--高挑而纤细,这点在抵抗严寒上十分吃亏,尽管接连下了几场暴雪,当地的美国人依然可以穿的风度翩翩,至少不会像她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还在瑟瑟发抖。
一个人的生活很不容易,尤其是只身在完全陌生的环境下闯荡。在她很小的时候母亲就过世了,用她的话就是一直和老爸相依为命,虽然家里条件还不错,但父亲的身体也在重度的劳累奔波中渐渐地不行了,各种疾病随之而来。父亲前几年终于选择再婚,取了个并不算漂亮的女人,尽管她觉得以他的条件完全可以找强之几百倍几十倍的,但爸爸觉得希望找个能过日子的女人,容貌不能当饭吃。
婚后没多久,后妈给她生了个妹妹,渐渐开始在家里兴风作浪,挑拨他们父女关系,吵着要把房产过户到她自己名下。
她看着老爸每天不胜其烦的样子,除了安慰几句并没有说什么,即便在母亲过世的时候父亲曾经含着泪答应她不再结婚,更别说再婚的时候拍着胸脯说不会再有小孩来分享她的爱,因为她明白父亲也是男人,况且才40出头。
所以她选择来美国读书,一来这是父亲一直以来的心愿,他自己读书少,靠卖命挣了钱,希望自己的下一代不要再走自己的老路,二来她自己也渴望能接受更先进的教育,更别提还能暂时离开矛盾中心。
现在的这个家里,她就是矛盾中心,后妈总在资源分配上嗔怨父亲一碗水端不平,觉得他偏袒了自己,她渴望证明自己靠自己可以过得很好,即便是在另外一个环境下。
于是她离开了家,斩断了最后的牵挂,来到大洋彼岸,一待就是五年。
起初生活并不顺遂,语言不过关很多专业课挂科,甚至被劝退过;生活也一塌糊涂,有一次家里水管突然爆掉,所有的东西都被淹了。而每每在这种时候,她都会有些怀念爸爸,和那个叫张雷的男孩。
她很漂亮,有教养,因此不管到哪里都不乏追求者,甚者见到她的第二面就向她求婚,而更多的则是约她出来吃饭,逛街或者看电影,尽管他们知道她有个男朋友在北京,而他们自己也有女朋友在国内----留学生活最大的敌人是寂寞,任何人对一个能陪在身边的伴侣的渴望都会异乎其他时候,何况是这么出色的一个女伴。
每每这个时候,她都能坚守那份承诺,不知拒绝了多少男孩的拒绝,下课后乖乖回到租住的房子里,等待张雷起床,给他打MORNINGCALL。
张雷在她刚到美国的时候辞去了安逸的事业单位的工作转而去做了销售,压力突然大了很多,生活节奏也快乐几倍,有时候接到她的电话总是不耐烦或者没好气,好像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但她却也不抱怨什么,讲话时总是那么温柔。异地时间越来越长,两人发现打电话时能聊的回忆越来越容易重复,这使得张雷又暴躁起来,这时候她就会像个姐姐一样跟她开玩笑,让他平息心情,然后一旦放假马上第一时间飞回国内和他在一起。
就这么过去了两年,他从没去美国找过她,而且两人争吵的次数越来越多,慢慢的她也有几次萌生了放弃的念头,因为真的太累了,有时候她觉得经营她俩的异地恋情比这边的生活和学业更难应付,不过每次她都提醒着自己当初的承诺。
她在二十三岁的时候认识张雷,她认为那是她的初恋,并且几乎所有关于第一次的经历都是和他,她不想那么轻易的放弃。
直到她即将回来的那个月,两人还在不断地争吵,这时的她真的有些怯懦了,不确定回国是正确的选择。
父亲在她回国前给她打了通电话,说希望她能在美国安定下来,以后打算把财富转移到那边去,国内的情况不比前些年,生意不好做了,和后妈的关系也日渐触冰。而她怯生生的对父亲说打算回来,因为张雷在北京等了她三年,想给他个交代。
父亲一直都不认可张雷,叹了口气说,那小子真的是你最好的选择吗,回来就回来吧,你以后怎么样老爸都养得起你。
挂断电话她的脑子很乱,回忆异地恋两年的点滴,她终于做了决定。
于是,分手两年后,她接受了一个男孩的求婚,而她的父亲也很认可这个男孩,法律专业,在美国有份稳定的工作,绿卡是迟早的事情,况且家境也还不错。
能让老爸如此高兴是她最大的、也是唯一的理由选择这个男孩。
不远处的莱克星顿大街,二十来个黑人男女举着人权标语进行着抗议游行,应该是关于去年被警方误杀的那个非裔青年的。
这些年里,虽然没有遭受到什么明显的歧视对待,却也充满了坎坷。
刚到美国的时候,遇到的房东以更高的价格租售房子给她,只因美国人认为来上学的中国孩子大多是富二代,每天过着挥霍无度的生活却不思进取;同班的一个美国男孩儿频繁对她示好,没得到回应后甚至在一次放学时对她做出了******的举动;临近毕业的时候就业形势严峻,她由于成绩不错顺利转成OPT签证,美国当地的同学得知此事甚至有人给她发了辱骂短信。
她也曾无数次质问自己,究竟为什么非要拼了命的留在这个国家。
她觉得自己像一只小鸟,生活在一个华丽堂皇的大笼子里,虽然笼子的门始终是打开的,而外面就是熟悉的树林,她却始终不敢飞出去,因为可能出去就回不来了。
况且外面还有那么多鸟争着往笼子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