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顿了一顿,略有不悦地道:“别收拾了,让宫人来吧!你亦是六十花甲的人了,起来吧!”
皇后闻言,微不可见的笑了笑,手撑着膝盖极慢极慢的站起身,然后舒了一口气,轻声说道:“真是岁月不饶人啊!臣妾才蹲这么一会就不行了。”
皇后的话令武德帝沉默不语,过了一会,依旧满脸不豫,沉声问道:“你是觉得朕做错了,来劝朕的?”他虽然理直气壮的将轩辕旭夫妇关入了天牢,但发过火后细细思量却总觉得有些欠妥,这要怎么下台呢,难不成要来真的,真的杀了旭儿?那他怎么向安亲王交待?道理上亦说不过去啊!
最让他觉得气愤与心虚的是,他这才将他们夫妇关进牢房没一刻,成堆弹劾郑家的奏折如雪片般的飞到他的龙案上,其中不泛揭发丽贵妃残害后宫嫔妃,草菅人命,扰乱宫庭行为的血泪控诉。那些奏折直指郑家有豢养武士和江湖败类,有造反之意,想外戚干政,并痛斥丽贵妃为误国的妖妃、奸妃,那些辛辣的言词让武德帝龙颜上一阵白一阵红的,直觉自己已经化身为周幽王、商纣王一类的昏君了。
皇后正了正脸色,一脸慎重跪了下来,然后问道:“陛下您做错了什么吗?臣妾怎么敢劝陛下?臣妾是特地来向陛下请罪的,还请陛下降臣妾的罪。”
“你何罪之有?”武德帝有些诧异的道,顿了顿又道:“不必行此大礼,先起来吧!”他与皇后也算是少年夫妻,又一同育有一子一女,这么多年来虽然后宫千娇百媚不断,皇后亦年老色衰,但武德帝还是很尊重自己这个原配的。既便他摸着皇后如自己的左手摸右手,毫无激动兴奋的感觉,但他仍是经常留宿皇后宫中,给予皇后应有的体面。
皇后没有起身,反而向武德帝拜了一拜,拿着帕子按着眼角,哀伤的道:“臣妾做为后宫之首,理应为陛下管理好后宫,为陛下分忧,都怪臣妾管束无方,以至于让陛下的子嗣血脉惨遭奸人毒手,臣妾愧疚于心,夜不能寐啊!自愿辞去皇后凤位,让贤于有德之人。”皇后说完又是一拜。
皇后的话让武德帝不禁心中一恸,眼中差点滚出老泪,慌忙起身离位,亲自扶了皇后起身。哑着声音沉痛地道:“梓童何出此言,这怎么能怪罪于你,只怪朕一时糊涂遭受奸人蒙骗,以至皇嗣被害!”刚听到丽贵妃被杀时他是满心痛惜,可这会他却恨不得生啖其肉,这个贱人竟然仗着他的宠爱,将宫中一位有身孕的妃子想方设法的悄悄毒死了,却在他面前谎称那位妃子得了急病而去。当年他虽痛心失了子嗣,却完全没有对此事起疑。
当年有一个宫女无意中目睹此事,为保小命,自是不敢揭露宠极一时的丽贵妃的罪行。听到丽贵妃已身死,这位宫女才自动出来指证丽贵妃。
帝后相携落座,皇后红着眼睛望着武德帝道:“丽贵妃明知皇帝子嗣单薄,却依旧能狠心下手,枉顾皇上对她多年的宠爱,陛下……”说完已泣不成声了。皇后此时是真心的自责,她有太子和娘家撑腰,居后位多年,在后宫有不可动摇的威信,如果真心想惩治狂妄的丽贵妃亦不是没有机会。但她对丽贵妃一向是后母对儿子——宠着你、捧着你,娇着你,唯独不打你,反正到时总会有人替我收拾你!
昔日寒山问拾得曰:世间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拾得云: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后宫争宠,皇后一向抱着谁笑到最后,谁才是最终的胜利者;谁坚持到最后,谁才是真正的后宫霸主!就是因为她对丽贵妃的纵容才倒置丽贵妃在后宫越来越无法无天,最后胆大包天的伤害皇嗣!须知轩辕皇族的子嗣是多么难得,不然武德帝气轩辕旭气的要死,恨不得当场打杀了他,却生生忍着,只将他关入天牢,到现在都在烦恼,不知道定他个什么罪才好?
“朕亦是满心的悔恨!”经皇后这么一自责的哭诉,武德帝心内的火气也消得差不多了,此时也是自责不已,他也没想到丽贵妃是个蛇蝎美人。
皇后摆驾回宫后,武德帝以为安亲王会急匆匆地而来,一等再等,总不见他人影……
第二天,安亲王还是没来。倒是有不少位高权重的老大臣跑来御书房为旭小王爷求情,皆道小王爷为青龙国立下了汗马功劳,建立不世功勋,声名显赫,功绩卓著,如果陛下降罪小王爷,岂不让忠臣良将寒心,以后谁还来为陛下鞠躬尽瘁,做牛做马?
武德帝快被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吵蒙了,遂大手一挥,走走走!都走!没看到朕烦着吗?
第三天,安亲王还是没来,太子来了,还带着不少朝中的肱骨大臣在身后。那些大臣异口同声地求陛下赦免小王爷,皆道小王爷杀丽贵妃杀的好,杀的妙!简直是替天行道,神勇盖世。这群大臣有不少年纪轻轻的,慷慨陈词一番,越说越激昂大声,越说越激情高涨,连海公公和那几个值事太监都听得热血沸腾,激情澎湃。
武德帝被他们吵得头晕眼花,无力的挥了挥手,有多远走多远,没看见朕苦恼着吗?这什么破大臣,不为皇帝解忧还净添乱!
一直到轩辕旭和娉婷被关的第七天,安亲王才晃晃悠悠地踏进养心殿。
武德帝正垂头丧气的坐在椅子上,看到安亲王若无其事的走了进来,勉力挥了挥手让近侍都出去。然后抬头看了他一眼,跨着脸,有气无力的道:“你也觉得我做错了,来叫我放人的?”这兄弟俩私弟下都是我啊你的,感情由此可见一斑。
安亲王也不给武德帝见礼,神态从容搬了一把椅子放在龙案旁边,懒洋洋地径直坐到椅子上,不疼不痒地说道:“哪有,谁敢说哥哥你啊!弟弟是来让你将我也关入死牢的。”
“你这说的什么浑话?我可有说要治你什么罪?”武德帝怒瞪安亲王。
安亲王毫不示弱地回瞪,谁怕谁啊?他们是嫡亲兄弟,眼睛长的一样大:“你都将我儿子和媳妇关牢里了,留我一孤老头子在外面有什么意思!关牢里好歹一家人在一处,总算一家团聚了,你既便是要砍头,也将我们一家都砍了,黄泉路上也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