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路途熟悉,没过多久便已到了湖畔的青石路上,他远远看见阁楼之上依旧燃着一烛灯火,在黑暗之中各外显亮,心中不知为何竟然浮起了一起温暖的感觉。脚下加快步子绕湖而行,来至了那拱石桥之上。
突然耳中清亮,却有一曲笛声,竟从远处的那阁楼之上缓缓的飘来..
这笛声时而如松涛阵阵,婉转缥缈,不绝如缕;时而似珠落玉盘,溪泉叮铃,清脆动听。需知“擅画者留白,擅乐者稀声。”真正绝妙的乐声并不复杂繁絮,而是仅凭几个简单的音符,就可以勾住聆听者的魂魄。
他痴痴的伫立在那石桥之上,如醉了一般,沉浸在了这一片美妙的笛声之中。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这笛曲终于缓缓收止,元戎这才从陶醉之中醒了过来,心中思道:“她竟然能吹奏出如此悦耳美妙的笛曲,莫非她与我的身世相同,生前也是这靡音谷中的一名乐奴么?”
他走下石桥,已离锁心楼非常的近,而这时那阁楼之上,忽然又传出了一阵低低的啼哭之声,那哭声如泣如诉,真真像是在低声私语幽咽一般。
元戎心中惊奇:“她为什么哭了?什么事情令她如此伤心?难不成是因为我昨日里离她而去,便在此寂寞伤心么?”一想到此处,他便快步走至了这阁楼之下,只觉要立刻到她身边,说几句话排解她的寂寞之情,哄得她破涕为笑才好。他站在飞檐下,朝着上面大声喊道:“喂,我回来了,你……你别哭了。”
那“女鬼”显然是被他这突然的一声吓了一跳,哭泣之声立止。过了一小会儿,只听她轻轻的问道:“你这人真是好笑,既然昨日里走了,今天又回来作甚?”
元戎听她话语中仍在抽噎,便道:“我啊……本来是不想再来了的,只不过刚才听到了一段极美妙的笛曲儿,便赶忙到这边的湖里来看看。”
那“女鬼”奇道:“到湖里来看什么?”
元戎笑道:“我来看看老龙王现在是不是在湖里啊。”
那“女鬼”更奇,追问道:“你这人净是瞎说,老龙王怎么会在这个湖里?再说又跟刚才的笛曲儿有什么关系?”
元戎道:“怎么没有关系了。老人们都说天下的江河湖海之中都住着老龙王,老龙王去哪里都要带着自己的女儿龙女公主,如此好听的笛曲儿,便也只有那美丽的龙女公主才能吹奏出来。因此我便连忙赶过来湖里看看,兴许能一睹龙女公主的芳容啊。”
那“女鬼”听到这儿噗嗤一声娇笑,说道:“原来你是绕弯儿夸我吹的笛曲儿好听,倒是谢谢你了。”
元戎听她破涕为笑,便舒了一口气,故意说道:“咦?你说那曲子是你吹的?我不信,你怎么能吹奏出这么好听的曲子?说什么也不信,不信。”
那“女鬼”听他这样质疑,似是有些争强好胜,说道:“怎么不是了?明明是我吹奏的,这个山谷中就只有我一个人,不是我又能是谁?”
元戎听此心中一奇,问道:“你是人?你不是女……女神仙么?”他本想说出“女鬼”二字,说道一半心知不妥,便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那“女鬼”道:“你这人好傻,这天底下哪里有神仙?若是真的有神仙,反而倒是好了,快快保佑我从这里逃出去才好。”
元戎心道:“莫非她真的人?不如试她一下。”便故意咳嗽了一声,哑着嗓子问道:“嗯……既然你不是神仙,那定是被老道士画符关押在此的一个冤魂女鬼了?”
那“女鬼”听此以为是在开玩笑,便调皮的道:“不错,我就是个女鬼啊,一个披头散发,浑身是血,面容非常丑陋的女鬼,你怕不怕?”
元戎见试探不出,尴尬一笑,他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便故意惊奇的道:“我怕!我怕的要死,怕的屁滚尿流,马上就要抱头鼠窜。我这就走啦!”说罢双脚在地上跺了几下,假装回身而走。
那“女鬼”听他要走,果然又是大急,忙道:“哎哎哎,你别走啊,你还真怕啦?你……你你你……你别怕啊,我才不是鬼,你个傻瓜!”
元戎听道这句话,心中不知为何,突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喜悦和兴奋。他快步来至檐下,站在青石之上,大声问道:“你不是鬼?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不出来?”他刚问完,便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实在明知故问,忒也可笑。这楼门紧锁,她如何能出的来?
那‘女鬼’道:“你果真是个蠢笨的人,没看到门被锁死了么?我倒是想出去呢。”
元戎寻思:“她既然不是女鬼,定是一个小姑娘了。不知是哪个恶毒之人,竟然如此严密的将她幽禁于此?是了,想她定也和我一样是一个被抓至谷中的乐奴,不知犯了什么错,触怒了谷主,因而被囚在这。也罢,我还是不要再去揭提她的伤心之事了。”
他笑着道:“你既不是女鬼,又不是女神仙,嗯……你等一会儿,且让我数上一数湖边的蛤蟆。”
那姑娘又问:“你好奇怪,又数蛤蟆作甚?”
元戎道:“数一数湖边的蛤蟆是不是少了一只,看是不是有哪只修炼得道,幻化成人形了。”
那姑娘听此咯咯笑个不停,边笑边道:“好哇,你又拐着弯儿骂我是蛤蟆精。我看你就是一只小虫,看我蛤蟆精不吃掉你。”
这二人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隔着一道长长的飞檐,虽互不能见,但却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了这许久的话。不觉间月落乌啼,晨雾弥漫,原来天已是微微的亮了。元戎道:“天亮了,这下我真的要走了。”
那姑娘用细若蚊虫般的声音轻轻问道:“那你以后还来么?”
元戎调笑道:“来了又没什么好处,不来了。”
那姑娘知他是在玩笑,便道:“你若是还来陪我说话,我便吹笛曲儿给你听。”
元戎笑着说:“既然如此,明晚我便勉为其难的来听一下,看到底蛤蟆精的笛曲儿好听一些,还是那龙女公主的更好听些。
那姑娘轻声一笑,便再没说话了。元戎忙转身回到了住处,此时屋中众人均还未醒,他便匆匆的合衣睡了一会儿。还未睡熟,那老仆便又推门而入,唤众人起床。元戎只得懒懒的爬起,吃罢早餐,又到竹林之中练习。
他连续几夜未怎么睡觉,此时已是困顿不堪,敲鼓之时只觉眼皮沉重,竟然站着睡着了,而此时每个人都在按阵法移身换位,只有元戎立在原地不动。那彭无射见此如何不怒,一个纵身来至元戎面前,一巴掌朝他脸上打去,喝道:“你这小鬼!竟敢操练之时偷懒睡觉?是不是想去菜田里种地了?”
这一巴掌啪的一声打在元戎的脸上,力道何其沉重?他只觉眼冒金星,头晕目眩,脸上火辣辣的便似没有了知觉一般。过了一会眼中方渐渐能看清楚,只见彭无射立着眉毛,胡子都要气的敲了起来,便连忙满脸赔笑,提步迈到了正确的位置。彭无射只是怒道:“下次若再这样,便刺破你的双耳!”
时至傍晚,众人散去回至住所,元戎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院中,手中拂着红腾腾的脸颊,此时兀自火辣辣的疼痛。他心中恼火无处发泄,见此时院中的两颗小树之间恰好悬挂着一根麻绳,麻绳之上正晾晒着一排衣裳,便伸手在其中一件上用力一打,直打的那麻绳荡来荡去,衣裳东摇西摆。
他见这麻绳晃晃悠悠,心中一亮,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匆忙随着众人一同吃饭换洗了,早早的上床入睡。
好不容易挨到了半夜,直到房中三三两两响起了一阵阵鼾声,元戎方急着摸起来,蹑着脚来至院中,悄声的将那些晾晒的衣裳全都收进了房中,然后又爬到院中树上,将那麻绳解下塞至了怀里,快步的朝着千结湖畔而去。
他来到锁心楼飞檐之下,双手捧着嘴,低声说道:“喂,蛤蟆精,我来救你啦。”
那姑娘似是没有听清他的话,但听到他来,仍是有些兴奋,也悄声道:“你来啦!你刚才说的什么?”
元戎手指在嘴前一竖,说道:“嘘,你先别说话。”
他从怀中掏出了那团麻绳,将绳的一端弯起,打了一个扣结,系成了一个绳套。然后退开了几步,右手将绳套在空中甩了几圈,瞅准了飞檐的一个尖角,将绳圈抛了出去。那飞檐甚高,反复的这样抛了七八次,绳圈才终于套住了飞檐的尖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