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货的钱来得太容易了,尝到甜头之后,陈久霖加大了炒作的力度。2004年石油价格一路飙升,可陈久霖踏错了方向。到2004年3月28日,出现了580万美元的账面亏损。如果要保仓,必须追加保证金,可再要从公司账户中调资金,就得暴露自己违规参与期货交易的行为。这时陈久霖铤而走险了,他卖出更多期权,用获得的权利金来填补保证金的窟窿,从此陷入“越赌越亏,越亏越赌”的恶性循环。到2004年10月,中航油卖出的有效期权合约总量已高达5200万桶,这意味着石油期货价格每上涨1美元,中航油就得追加5000万美元的保证金,而此时的账面亏损已高达1.8亿美元。
这时面对公司运营现金已全部耗尽的陈久霖,无法再隐瞒下去,不得不向总公司报告事情的真相。要命的是,总公司得讯后,和陈久霖一样,想的是如何填窟窿,而不是止损,因为止损意味着公司破产。10月20日,中航油集团通过德意志银行以私募方式代理卖出手中持有的15%的股份,拿到1.08亿美元,让陈久霖补仓。然而10月下旬石油价格再度飙升,10月25日原油期货价格升至55亿美元,中航油崩溃了,总公司也无钱保仓,只得放弃仓位。“爆仓”的结果是:累计损失高达3.94亿美元,剩余仓位将被强迫平仓,预计再损失1.6亿美元,账面实际损失和潜在损失高达5.54亿美元。
2004年12月,“黄世仁”在门外排起了长龙。中航油集团收到来自包括三井财团、星展银行、大华银行、法国巴黎银行、富通银行、???国兴业银行要求还款的通知,还款总额达2.47亿美元。中航油自有资本只有1.45亿美元,就是把所有的钱填进去,还亏4亿多美元。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陈久霖创造了一个更大的“奇迹”,一夜之间,把总公司中航集团变成了世界性的“杨白劳”。
有人说陈久霖“既不懂期货,也不懂石油”,当方向看走眼时,应该及时止损,或平仓或锁仓。也有人说,当总公司知道陈久霖违规巨亏时,应该及时止损斩仓,不应该隐瞒公司风险,以收购为名向市场折价出售股权,并将售股所得悉数借给中航油去填补窟窿。这一方面使亏损急剧扩大,更有欺骗市场的信用风险。说的人站的立场和陈久霖及中航集团不同。“肉食谋何失,藜藿缅纵横。”这些“肉食”者即公司的“领导”,一旦“失谋”,不会想到“藜藿”百姓的结局,不会想到国家的钱打了水漂儿,想到的只是个人的前途。据报道说,国资委曾一度认可中航油集团救助中航油的做法,据说还向外管局申请了数亿美元的保证金,后来国资委又否定了这一想法,理由是:“不应对单个企业违规操作导致的风险进行无原则救助,企业应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证监会发现此事后,当即找到国资委产权局,要求严肃处理责任人,并对事件的性质也进行了认定:“国家已三令五申只允许做套期保值,他们竟然做期权投机,这是严重违规。”
但国企不是私企,私人老板会心疼自己的钱,会及时止损,会想办法把损失降到最低,而国企的钱不是自己的,只有面子是自己的,前途是自己的。无论是陈久霖,还是总公司的领导,想的不是减少损失,而是填掉窟窿,保全面子。要是在国内,靠砸钱也得把价格砸下去,就像当年的管金生,从破产砸到赢利。但国外市场不是长江黄河,钱砸在大海里,一点浪花没有。况且在他们后面还有一个更大的老板--国资委。中航集团只是他下面的一家小小的门店,面子高于一切,凡事得“考虑影响”。陈久霖会说,我也是为人民服务哇,真是不好意思,只是没服务好,请拯救这家门店吧。
果然国资委出手相救,用行政手段是很“容易”把市场问题解决的:中国国际航空公司将参股中航油,国内6家银行将不再追讨中航油的1.2亿美元贷款,工商银行还将牵头进一步向中航油注资。幸亏国航和这6家银行当时还没有上市,否则中小股民又得跳起来。
直到2006年1月,中航油终于和日本三井住友银行达成和解协议,中航油同意将所欠三井银行的2600万美元作为全部和最终的和解赔偿。在2005年,中航油与印尼投资集团、韩国企业集团鲜京公司等达成赔偿和解协议。与三井银行的协议达成,了结了这家银行向新加坡高等法院提起的诉讼,标志着中航油挽救的成功。随后中航油将进行重组,并争取在新加坡交易所重新挂牌上市。
中航油被拯救了,面子被保住了,但国企是全国人民的资产,全国人民蒙受了实实在在的损失。
第三、推倒重来“千点论”
推倒重来“千点论”
2001年底,上证指数在2000点以上回落时,中欧国际工商学院教授、中国国际金融公司研究员、海归派经济学家许小年和他的同事们完成了一份长达24页的报告,用大量翔实的数据、清晰的图表和略带寓言式的语言,把中国股市描述为一个“老鼠会”。许小年断定,“股指高企,泡沫越来越大,系统性风险会越来越大。政府可能的反应是不救市,因为经过推算,崩盘是可以承受的。”这份报告的结论是:股市应该推倒重来,上证指数会跌破1000点。
这太残忍了吧。管理层把个孩子辛辛苦苦拉扯到十几岁,说他是个小流氓,得送到少年管教所重新教育;股民们抛头颅洒热血,用自己的血汗钱把股市养这么大,说他是个营养奇缺的胖头娃娃。“千点论”很伤中国人民的感情哩。此论一出,掀起市场一片口诛笔伐,一时间,许小年成为千夫所指的“罪人”。
海归派推倒重来的“千点论”,更是遭到了本土经济学家的猛烈炮击。具有代表性的就是股份制专家刘纪鹏的“批判”。他认为,“千点论”是无视当初设计证券市场的背景,是对中国国情的无知,是对历史的否定,是对改革开放的否定。他说:“千点论不惜主张崩盘,是另有所图。”帽子扣得很大,上纲上线。
上纲上线谁不会?“千点论”者就跟你PK政治。海归派经济学家李志林博士认为,中国股市可以说是对江泽民总书记“与时俱进、执政为民、三个代表”贯彻得最差的一个领域,可以说中国股市是“与时逆行”。帽子扣得更大,从治国总方针上一路俯冲下来。他还用数据来证明自己的观点:1992年5月,上证指数1420点,1993年2月1558点,然而十年后,到2002年1月28日,上证指数却只有1339点了(这还不计新股大量上市占掉的指数)。而这十年中,中国经济却以年均6.9%的速度增长,GDP翻了一番。如果这还不能说明问题,那就来看平均股价。1993年2月1500多点时,沪市的平均股价是28.4元,而到2002年同样是1500多点时,平均股价却只有8.3元了,这比1994年7月底325点时的平均股价9.72元还低。这说明支持改革开放的千万中国股民承受了巨额亏损,令人痛心哪。对照江泽民总书记的执政为民的要求,中国股市的管理者应该内疚。
李志林认为造成这种恶果的原因,主要是股市的政策失误,过分强调融资功能,而忽视资源优化配置的功能。同时大股东与民争利,导致股市暴跌不止。言之凿凿,大有其理,令人似乎难以反驳,也令亏损累累的股民大声叫好,一吐心头的郁闷。
这时,厉以宁、吴敬链等权威经济学家都不置一词。争论在股民们看来有些无趣了,大家把目光转向管理层:总不能被人全盘否定,而没有表示吧。
2002年初,全国人大副委员长成思危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发话了,他说:我对股市恢复上升是有信心的,但这需要时间,少则两三年,多则三五年。有人认为需要十年,我说太长;有人认为今年就好转,我说太短。一句话,他不相信会跌到一千点。成思危虽然是经济学家,可他的身份让人觉得代表着官方的意思。1月15日,中国人民银行行长戴相龙在国务院新闻办举行的记者招待会上表示:“我相信,只要加强规范管理,我们的股市一定会稳定健康发展!”戴行长的态度,是正宗的官方态度:不要听海归派的胡言乱语,要对中国股市有信心。
管理层不是经济学人,不好意思直接站出来对指数的点位“指点江山”,可“推倒重来”着实令他们大受其辱,忍了半天,终于忍无可忍。2002年3月20日,在“2002年中国证券市场高级论坛”上,证监会四位主席联袂登场。“四大金刚”同时出来“护法”还是第一次。首任主席刘鸿儒道:“对股票市场的总体评价首先要区分成就和问题哪个是主流,这是一个根本性的问题……对问题的态度比问题本身更重要。”只看问题,不看成绩,态度很坏,动机险恶!第二任主席周道炯强调了依法治市,强调了证券市场的法治建设。言下之意:难道我们没有游戏规则吗?我们一直在搞法制建设,说股市是“老鼠会”,那是睁眼说瞎话,用心不良。第三任主席周正庆指出:“我们既鼓励正面的肯定,也欢迎善意的批评,但应本着符合中国国情,历史、科学、辩证的态度,这样才有利于中国证券市场的健康发展。”意思很明确,“推倒重来”完全是无视国情,无视历史,态度不科学。第四任主席周小川说:“……就像小孩学走路,是会摔跟头的,但是还要向前走。”很明白,就算跌到千点,那也只是摔个跟头,不是推倒重来。
管理层的话是中肯的,人得尊重历史,适应国情,看到主流,在摔倒中学会走路。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千点论”提出不过一个月,2002年1月15日,沪市却无情地击穿了1500点。三年半之后,即2005年6月3日下午1点51分,上证指数跌至千点整数关口。其实扣除新股上市首日涨幅计入指数,上证指数在2005年3月18日已跌至千点,而6月3日,真实的点位应该是800点左右。在2001年6月上证指数在2245点时,沪深股市流通市值为18866亿元,两市上市的股票为1137家,而到2005年6月上证指数1000点时,流通市值缩水至9900亿元,两市的股票数量却增加到1385只。据统计,2005年4月27日,两市的平均股价已创下自1996年以来的新低,沪市A股流通盘加权平均股价为4.78元,比上证指数300多点时又跌去了一半,用股价来对应指数,千点时的指数应该是150多点。深市A股为4.74元,而1996年1月23日时,两市共有303只股票,流通盘加权平均股价却是5.01元。到2005年6月3日,两市有200多只股票已跌破净资产值,并且有超过600只股票创出历史新低。股价低于1元的股票已达到9只,其中S猴王股价仅为0.49元。至此沪深300指数的市盈率仅为14倍,而美国道琼斯指数的市盈率为18倍,日经225指数的市盈率为17倍。
从2001年上证指数从2245点跌下来,经过了956个交易日,蒙受了巨大损失的7000万中国股民,终于看到上证指数敲响千点整数关大门了。到这时,对推倒重来“千点论”的抨击之声,早已销声匿迹,似乎一切都证明了海归派是对的。的确,古人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改革开放以来,受伤害最重的一批人--股民,他们在用脚投票进行“覆舟”,“千点论”实现了。从股价上说,实现的不是“千点”,而是向“基点”挺进。
但“推倒重来”肯定是不对的。不能因为上证指数跌到千点,就说这是推倒重来。历史是曲折地向前发展的。这就是辩证法,就是“肯定、否定和否定之否定”。跌到千点,只说明我们已走到了“否定”阶段,随后将进入“否定之否定”的阶段。因为“摔倒”,就否定学步;因为吃到第四只大饼饱了,就否定前面三只大饼的作用,这算哪门子的智慧?退而言之,没有十多年的股市,我们哪有那么多黑暗和“老鼠会”?有黑暗才会有“否定之否定”,才会有法治。发达国家上百年的股市,也是这样走过来的,没有1929年的崩盘,哪来美国的监管成熟。相对成熟股市,我们或许问题很多,但就此指定我们不是股市,是“老鼠会”,得推倒重来,真是蠢到极点的观点。
庄子曰:“小年不及大年,小知不及大知。”许小年同志最终还只是“小年”啊。
“老鼠会”大盘点
那么上证指数为什么会真的跌到千点?中国股市真是“老鼠会”吗?全盘否定,固然不对,可大大小小的“老鼠会”还真不少。
“老鼠会之一”:各“庄”操纵股价。潘琦坐庄长征电器,就属此例。
2005年12月,著名律师严义明买入100股长征电器的股票,随后以长征电器小股东的身份发表了一份公开信,信中指出长征电器可能存在操纵利润的行为。这不仅引起了管理层的注意,也引起了《上海证券报》的注意。经过调查,《上海证券报》于2006年1月10日发表了《揭秘银河系熊市财技》一文,揭露了银河系财务造假的事实。第二天,银河科技公开承认2002年和2003年第一大股东银河集团现金出资为公司包装经营业绩,通过将与大股东及其关联企业的资金往来确认为收入的方法,虚增销售收入2.63亿元,虚增净利润4300万元。严律师只是说“可能”,银河科技就赶紧认错,自曝家丑。这种“城小贼不屠,人贫伤可怜”的乖巧做法,就更令人怀疑了。
严义明律师也没闲着,2006年3月16日,他又联合银河科技的原监事李杰斌,到司法部门举报银河科技2004年也涉嫌虚假披露,不过公司马上予以否认。这时银河系的掌门人潘琦坐不住了,到上海通过中间人希望与严义明律师见面沟通,但遭到严律师的拒绝。这时同样坐不住的还有广西证监局,总不能等到“万人凿盘石”,“真相天下白”时,落个监管不力之名吧。于是广西证监局紧急出动,对银河科技进行全面调查。面对调查,6月14日,银河科技不得不承认2004年也虚增了4895万元的利润,再认个错,该了结了吧。但“硕鼠”们低估了股民“疾鼠如仇”的感情,这种“认小瞒大”的伎俩谁也不信。媒体对银河科技穷追猛打。直到2006年7月18日,《上海证券报》又发表了题为《大股东潘琦坐庄G长征调查》一文,才把潘琦坐庄银河科技的事实彻底地揭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