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躺在床上的贵妃周氏,此刻面如金纸,气息微弱,已仿佛进入弥留的状态了。太医院院正与几位年纪资历高深的首医围拢在一处商议对策,中宗神色焦灼犹如受伤的猛兽一般,脸色骇人。
宫中已有侍从飞奔出去,急速去往汉王府禀报汉王和正在宫外静安寺中为母祈福的永和公主。跪伏于地的赵后心中大是惊慌,她心中清楚,自己绝没有施以毒手加害,而周氏目前的症状与薨逝的先皇后如出一辙,太医却已作出中毒的初步诊断。那么,先皇后的死,就不再是偶然发作的心弱之症。
前事叠加追索之下,六宫之中,众人俱是觉得局势微妙紧张,只待一个小小的火星,便可能将所有牵扯进去的人烧个尸骨无存。原先侍立在正厅之中的嫔妃,听得皇后已然跪下请罪,纷纷跟着跪倒,心中俱是各有打算,且看风声如何转变再做表态依附。
那撞破了头的侍女已被拉下去,红笺命了人去清洗伤口上药看管着,回转身来,见得中宗皇帝一双怒目直视着自己,急忙跪伏请罪:“奴婢绝非徇私,只是现下娘娘身上中的毒到底从何而来还未得知,楠英是昨晚近身服侍娘娘喝下安神汤就寝的,留了她的活口,也好细问详情。”
双膝跪地前行,再次拜倒:“请皇上下旨,暂且留着楠英的性命,以备查察!”说罢,将头直直贴地磕下,听得“咚咚”几响,片刻已是一片殷红。她的心中,不忍见着每日相处的姐妹就此命丧于皇帝的震怒之下,所以,拼命想要保全她。而红笺自己,本是这麟趾宫的大侍女,周氏的心腹,中宗心里清楚,她说的这话确实是为了自己的主子。
一摆手,止住了红笺的哀求,转身向太监总领王应说道:“传旨,命内务府和龙武卫即刻彻查六宫,有可疑物件俱留案报上来,将那侍女楠英关入麟趾宫下房,给料理汤药,派人严加看守。若是死了,或是跑了----”他一阵停顿,唇齿间冰霜凝结:“叫看守的那些人提头来见朕!”
一头霜华的王应见得主子此刻的阴狠,不由得也是心头一跳。他本是先帝的心腹侍从,因立东宫时与韦庄勾结一气,拥立中宗登基,立下功劳,现在也早就已经是一品内务总管、乾清殿膳赏,权势茂盛。
他在中宗身边久了,自然摸得清楚主子的喜好,这周贵妃与中宗之间,不是一般的帝王后妃之情。而前番周氏遭贬,也不过是中宗一时不得已而为之的。现下韦国公已然返朝理事,也向皇帝上书请求免去对贵妃的责罚,后宫之中,事务繁杂,下人一时疏忽,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
皇帝早就心中放软下来,这两天正寻思着如何解除麟趾宫的禁足令,这会子突然之间就传出下毒谋害贵妃的事情,如何能不让皇帝龙颜震怒?仿佛那个暗地里施以黑手的人,就是要和他过不去一样。加上林皇后的死因一起,激发了中宗心中沉淀已久的仇恨。
王应躬身下去,做了一番安排,便回转身来。赵后已然跪了有一阵子,皇帝也不叫她起身,就这么晾着,尴尬的进退两难。而贵妃周氏一直昏迷不醒,一只手被中宗紧紧的抓在掌心,面色却是越来越差,呼吸渐弱。
有侍女来报,汉王凌靖已快马奔赴至宫门口,即刻便到。永和公主因身在城郊,这会子还在仓皇赶路的途中。想到一双俊秀出众的儿女,中宗的心,仿若撕裂般的疼痛起来。他不知道,自己贵为天下之主,怎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失信于妻儿。
九五之尊,形如虚设,叫他如何不羞愧难当?